在他九岁那年的一场意外,暴力与血腥交织下,他失去了双亲,这一场骤然的剧变让他无法承受,继而封闭起他的心灵,导致他的情感跟应对能力被封锁在九岁的年纪。
即使在那之后,随着岁月流逝,他的年纪一再的增长,可是他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无人能改变的结果,他的情感与想法便一直停留在九岁,造成他的异于常人之处,与人的应对跟相处能力只有九岁年龄的程度。
所以,他可以堂而皇之的说着天真的话语而不自觉,不时流露出让人心疼的孩子气也不自觉,因为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而不自觉,心灵自我封闭着,纯真无垢的程度根本就是个孩子。
就像现在……
“妳不想看我吗?”他执拗的追问,像个不死心的孩子。
因为自我封闭,他的感受力分外的敏感。
他感觉得到,身边的人好象都很喜欢看他,因此他无法理解,虞媺怎会不想看他?这让他直想追问原因。
虞媺自然知道他的性子,虽然她因求学的因素大多数时间不在老家,而就算她在家,因为孤僻的性格,她也总是远远的看他,不像家乡的人一般,老是以最大的善意跟笑容面对他,努力的想跟他多亲近。但,就算只是远远观望而已,她就是知道他的个性,如同她了解自己一般的清楚。
“看见你,很好啊。”她应了一声,知道不这么说,他只会继续追问。
桑海若露出笑容,愉快的笑容,因为她的答案。
不过,那一抹笑意很快的隐没,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偏头看着她。
“怎么了?”她跟着停下,直觉问。
“为什么妳不回台东呢?”因为她问起,所以他回问的很直接。
她别过头,拒绝看他那张迷惑人的俊颜,径自大步向前走去,答:“我要上课啊。”
他跟上她的步伐,反驳道:“可是妳以前放假会回台东,现在妳几乎都不回去了。”
“……”她没接腔,不想接腔,低着头,越走越快。
看着她,俊美的面容露出不解,他又停下脚步。
“小鱼儿?”他唤她,用他取的小名。
她想假装没听见,但她不行,知道他异于常人的执拗,默默走了几步后,最后还是闷闷的跟着停下来。
“妳怎么了?”桑海若一脸无辜,深邃摄人的乌瞳直看着她,用那小鹿一般,闪烁纯真光芒的瞳眸直直看着她。
即使两人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那眼神的杀伤力依旧强大,让她不自觉回避了他的凝视。
“没有啊。”她装死,在不看他双眼的前提下。
他不信,忽然想起一事。
“刚刚,妳为什么跟老师说我是妳表姊夫?”他问。
她一滞,因为这个称呼,提醒了她最现实的一面。
表姊夫,眼前这男人可是未来要成为她表姊夫的男人,一个她绝不可以怀有任何痴心妄想的男人。
一阵酸涩感猛地淹没她心房,那是一种只能被称之为痛苦的感觉。
随着这份痛,她的思绪隐隐飘向了两年前……
第二章
虞媺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天,是暑假的第一天,高一要升高二的她,自离家求学后第一次得到这么长的假期,太过愉悦的心情让她怎么也无法久睡,大异于一般得到长假的学子,她非但没有一路睡到日上三竿,相反的,天才微微亮,她便醒来。
并没有惊扰任何人,她迫不及待的换上专属的潜水装备,沿着她熟悉到不行的海岸线,在做完暖身运动后,好整以暇的,一步一步迈入海水之中,回归她最爱的大海,探访她深爱的水中世界。
那一天,天气极好,日照充足,水中能见度高,是一个极适合浮潜的好日子──
噗噜、噗噜……噗噜、噗噜……
置身于让她感到舒适的水压当中,成串成串的气泡从她的唇畔溢出,笑容藏在那些白色的气泡水花当中,她看着让她熟悉的景物,着迷于水底多彩妍丽的美丽。
她喜欢,非常喜欢这样的感觉。
置身水中,让她感觉安全,不论是紧紧包裹住她的海水,还是那些无害、却又美丽万分的水中生物,都让她感到安全。
不像陆地上的人……
她没说,从没说过什么,但她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她的,那些镇上的人。
古怪、别扭、孤僻,依据她不讨喜的个性,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说她的。
剪刀柄、铁扫帚、克父、克母的白脚蹄、扫把星,各式各样难听的评语及咒骂都有,少部分的人,特别是迷信的那一群总是会这么说她。
大抵来说,镇上那些人对于她的评论,除了这些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了。
所有的评论加总一起,没一句称得上是好听话,而且每每总有意无意的就传进她耳里。
对此,她从没表示过什么,但不表示她喜欢别人那么说她。
真要她说的话,她觉得厌烦,除了厌烦还是厌烦,好似只要她是在陆地上,不管是在哪里,学校有同学的指指点点,家里有邻居的闲言闲语,她总避不了那些让人听了就不舒服的评论。
可是在水里面就不一样了!
水里的世界,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探索批判的目光,呈现在她眼中的,永远是那沁人心脾的透明水蓝,以及那多彩缤纷、让人惊叹的珊瑚景观。
至于陪伴着她的,不会是让人感到不舒服的人群,而是各式各样最妍丽娇巧,也最温和无害的热带鱼。
所以她喜欢海,最喜欢有事没事泡在海中的世界,跟着鱼儿悠游于这宽广天地之中,次数一多、日子一久了,无形中她的肺活量训练得极强,有时她甚至只穿著浮潜用的轻装备,也能下潜数公尺,憋气个几分钟,让她好近一步观察躲在珊瑚丛中的彩色小鱼。
就像现在,她贴近珊瑚丛,近观那尾少见的彩色小鱼……
良久,正在她返身打算浮上水面换气的时候,不远处的画面让她顿了一顿。
那是什么?
透过能见度极佳的面镜,她眯起了眼。
如果她没看错,那是个人……正确的来说,一个正在溺水中的人……
即使是她这样一个被视为古怪、别扭又孤僻的人,见了这种事,也从没有出现过置之不理的想法。
她快速的浮上水面,换气的同时也好观察一下,看对方是否有同行的人……她暗想,搞不好已经有人正设法进行援救,就不用她上场……可惜结果叫人失望了。
从海面上看去,不远处的小船上空无一人,孤零零的飘在海上,这让她义无反顾,快速的朝那慢慢停止挣扎的人游去。
溺水的是个男人,但这时救人也无须管男女,她一把抓住了他,而这时,他别说是已经不太动了,根本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出事地点离岸边太远,她一点也没考虑过要回岸上,急忙就想将他拖回船上,可是男女体型有别,他又是那么样的高大,在水中有浮力相助还不觉得,一待她先爬回船上想把他拖上去的时候,那可真是吃力了。
事关人命,紧张感让她肾上腺素急速上升,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长期的潜水,背那些重装备的体能训练让她小有一些力气,这时再加上肾上腺素分泌,蛮力大增的她在她自己都没意料下,花费一番气力后竟真的将他拖回了船上。
只是这会儿可没时间让她佩服自己,她快速的脱去面镜、顺手拔掉呼吸管,为求行动方便,她解开快速扣,一并把脚上的蛙鞋给脱掉,然后刻不容缓地检查他的状况……
情况不是太糟,他还有心跳,虽然微弱,但它确实还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他的呼吸。
因为时常练习,她完美无误的用最正确的姿势,压额、抬下巴,确保他呼吸道的畅通,之后紧捏着他的鼻子,低头,就要为他做人工呼吸。
在唇与唇紧贴住的那一刻她才惊觉到……不一样!这唇瓣是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让人做练习用的安妮假人。
救人为上,迟疑只在那一刹那间,她撇开怪异感,专心一志的为他进行人工呼吸,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猛地呛咳一声,吐出许多水来,然后继续陷入昏迷。
见他已恢复自行呼吸的功能,她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是全然的松懈,毕竟他还昏迷着。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她执起桨,快速的将船往岸边划去,由于摸不清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回程就只能沿着她所知的路线往回划。
但问题是,她熟知的路线并没有泊船区那种东西,而且这区域不是沙滩就是礁岩,实在没有停船的地点,害得她也不知要将小船放到哪儿去,又不可能像卡通中一路直直划上岸……
最终,没办法的情况下,她只得再运用让她自己也感惊奇的蛮力将他搬下船,然后两手拽着他的腋下,在海水中将本来一身湿的他一路拖、拖、拖的拖回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