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到了吧,看你能逃到……咦!这,这……”
鸿飞还来不及发出惊呼声,他们两人已不住地打滑,斜斜地向山势低洼处翻倒,止不住青苔的滑溜,攀不着草藤无处借力,他们只能随着不断增加的陡度,一路滑向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处……
第二章
这无疑是吴国三太子,极其惨烈的一日,非但被流放不毛之地,现在更要葬身在这荒芜没有人烟的地方,只为了自己一时兴起的恶作剧?!2翠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重别后,忆相逢……
凝眉、举扇、扭腰、摆臀……
轻歌曼舞,伎乐悠扬,袅袅舞女齐摆皓腕
纤指,好一副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在这样的气氛中,把酒当歌,杯觥交错,怎不令人如痴如醉!
偏偏,有位不识趣的“鲁”男子,唉声叹气,破坏这安逸酣然的情趣——
不过,要是您被绑在大木架上,即使眼前的风姿绰约,恐怕也难免要给他大力哀嚎几声吧?
堂堂吴国三太子,顶着“流放思过”的大帽子已经够难堪的了,没想到,祸不单行——一群美貌曼妙的年轻女子,在他周遭翩翩起舞欢唱,为的是,庆贺有名男子落入她们的罗网……这不会是蜘蛛精的巢穴吧?
鸿飞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不过他胆量虽大,心中也不免叫苦连天。
如玉的情况,看来是比鸿飞好上许多!
他既没有被五花大绑,也没有被关在木栅笼里,穿上绫罗绸纱的他,一如国王上宾般,坐卧在披盖着碧纱中的软卧铺上,恣意地观看如幻似梦的裙舞袖扬!
同样是人,同样由高处跌落,同样的被梦梦姥姥救起——为什么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
只因为——
鸿飞是如假包换的男子汉,而如玉,却是货真价实的姑娘家,她,也正是鸿飞唉声嚎叫的因由。
早知道,摸她一把会被五花大绑,应该多吃些豆腐才够本嘛,免得人头落地时,都还觉得意犹未尽!
“仙子姥姥,你瞧瞧他,贼眉贼眼贼兮兮乱笑,一定又不安好心眼!”终于有机会泄愤,如玉可是卯足劲的挑唆。
“这个人啊,也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猴子,一见面就动手动脚,还说要跟人家结拜什么的,真结拜也就罢了,他还……还不住地乱吃孩儿豆腐,讲些不正经的话调戏我,他——”
“既然如此,斩了吧!”姥姥慈眉善目,就像邻家老婆婆,但却冷森森地断然讲出这样的话。
被绑得像颗大粽子的鸿飞,立刻大呼冤枉。“又不是我乱讲话,我哪知道如玉兄弟……不不不,是如玉姑娘是个姑娘家呢?他既要假扮男装,就该习惯男子之间的‘粗俗’的对话,现在反过头说我不正经什么的,为什么不先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好嘛!就算我乱说话,可是义结金兰的大事,是我威逼的吗?是温如玉公子心甘情愿答应的,有皇天后土为凭证,姥姥,您可要明鉴,不可以冤枉好人,让小人得逞——”
“姥姥,他又骂人是小人——”
“胡闹!”梦梦仙子姥姥,纠皱起眉心,满脸不悦,向着两个少年男女,厉声地斥责。
“两个人都胡闹,正经好话不肯说,净知道捉弄别人,又不肯吃一点亏,受了气就把罪孽都归到别人头上——”
“我没——”
“才不是——”
又是异口同声地否认,两人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又别过头去,一脸不服气地鼓着腮帮子。
梦梦仙子姥姥好笑地看着这对小冤家,一股深藏在心底的愁绪,不觉中轻轻悠悠地浮上心头——往事如烟,飘洒在记忆的角落,不能结合并且早逝的情郎,早已化为尘土,他的儿子,他的孙女,自己视如亲生,费尽心神予以教导抚养,但依然有些遗憾啊,那段残缺而美丽的恋情!
姥姥一挥手,所有的乐声歌舞一齐停歇,众人立刻感觉到一股孤寂冷清充塞在沉默中,没有人敢在此时开口打断姥姥的思绪……
末了,还是梦梦仙子姥姥,开口说道:“你们两个,都不许再说对方的不是了,现在开始,姥姥问一句,你们答一句,谁都不许乱插嘴!”
“姥姥——”如玉不依地张嘴抗议。“他又不是您的亲人、徒弟,为什么把咱跟他相提并论?这不公平!”
“谁说不是,姥姥是:我——的——师——父!”终于有机会报一箭之仇的鸿飞,得意洋洋地咧嘴猛笑。“我的字号还是师父老人家取的呢!照辈分来算,你得喊我一声:师——叔——大——人!”
“呸!‘输输大人’,只输不赢的笨蛋,要是姥姥是你师父,她干么一见面就要人绑了你,明明是你胡诌,半路乱认亲戚!”如玉鄙夷地努努嘴。
“你们——能不能安静点!”姥姥痛苦万状地眯上眼。“有一个就够叫人头痛了,现在可好,一下子来了一双,真是累死人了。”
这……这种说法,岂不是承认了,鸿飞当真与姥姥的关系匪浅?
如玉不解地瞪大眼眸,晶莹澄澈的两潭湖水中写满了问号。
姥姥没有回避,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鸿飞这孩儿,算不上姥姥的徒弟,我没正式收他,是他自己师父、师父乱叫人。不过,每年的春夏交替之际,我上洞庭湖畔住上些时日时,他总会来缠人,磨得久啦,姥姥也传他个一招半式,几年下来,他的功夫确实也小有可观,嗯——鸿飞这名儿,是姥姥取的没错,正如同你的名儿一样,姥姥盼望你啊,温柔如玉,因为你虽长得斯斯文文,内心却一盆火也似的暴暴躁躁,所以取个名给你压住性情;”深深的喘口气,姥姥接着又说:“鸿飞嘛,是希望你这调皮捣蛋的孩子,诡计多端得用在鸿图大志、情义扬飞上头,看来——你们都辜负这名儿啦!”
“才没——”如玉焦急地大喊。
鸿飞可是满脸狞笑地低声道:“师父说的话岂有错的?师父明鉴万里,智慧高超、明察秋毫,洞烛先机,师父怎么说,徒弟谨记在心,遵行不诲!”
一番话说下来脸不红气不喘,如玉心里直骂他“无耻”!马屁精功夫十足十,可是,嘴里也不敢出声,要是说他:放屁,胡扯!岂不是连姥姥也骂在一起啦?
姥姥的面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心头在打算——这鸿飞倒是真克得了如玉呢!
“好啦!都要你们别插话了,两人还废话个不停,要是谁再开口说半句,姥姥、师父都别叫了,听了只是白脏耳朵!”
一番疾言厉色之下,终于止住两张蠢蠢欲动的嘴巴,姥姥总算稍稍放心地开始问两人。
“鸿飞,你先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不看你是被如玉压在地上,就要人先捆了你再说,这是什么道理?”
“呃——呃——”鸿飞尴尬地扭扭头,丝丝的红霞染上厚厚的面皮,他终于有些羞赧的表情……
原来如玉滑向陡峭山坡后,鸿飞伸手去抱,本想止住她下滑的身子,却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发现——
好柔好软好有弹性呐!
他忍不住手上加劲,再去确定一次,自己是不是发昏了,她明明是“男”的,怎么会——
如玉再也忍耐不住满腔的怒火,爆发出来后立刻造成无法收拾的惨烈灾情——
硬生生地提气,身子在半空中,画出美丽优雅的曲线,鹞子一翻身,伸手就给鸿飞一巴掌——“啪”,打得鸿飞眼冒金星,身体无法控制地往下飞滑——
他还来不及想,为什么如玉“突然”有武功啦,而且看样子比他高明多了呢!
他的身子又挨了一拳一脚!
这拳来脚踢的,简直招招命中目标,鸿飞要躲不能躲,要闪闪不过,还得分心注意,不让打滑滚落的身躯撞上尖锐的棱角硬石。
虽说,他乱七八糟、东拼西凑地学了好些功夫,真正的内功劲道,他却毫无基础,也许是他太浮脱,不肯正正经经地在烈日下,蹲上马步两、三时辰,或是在幽闭暗室内,打坐导引正气,大周天、小周天地狠练一番——
他总有他的一套说词。“功夫嘛,只要足够‘逃生’就够了,在敌人狠招未发之前,脚底抹油虚晃几招也就是啦,何必认真的一定要赢人呢?武功有百百款,个个都赞美自己最高明,却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打遍天下无敌手,赢得武林至尊的称号,又如何?过一阵子就又有新秀辈出,将你这个长江前浪打败在沙滩了。所以啊,武功练太强是没有用的,何况树大招风,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于是鸿飞只学了半吊子功夫,自然闪躲不过如玉的拳脚。就这样一路滚落一路当沙包,鸿飞完全任人宰割了。
滚了不知有多远,滚了不知有多久,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拳头,被踢上多少次屁股,浑身酸软疲惫疼痛,鸿飞在心中狠狠地发誓:有机会一定要讨回来,此仇不报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