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女孩子,这么凶悍……
但,为什么他却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她呢?
“你是黄天义吗?”
那个人正望着司徒出神,罗烨已走进这个阴暗又简陋的小屋子里来。
“是……是又怎么样?”
罗烨仔细地打量他,发现对方年纪大约五十余岁左右,满脸络腮胡,形容落魄;但仔细一看,他的五官还算端正温文。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
黄天义看着眼前那身材高大、仪容出众的男子,摇了摇头。
“我是罗德洲的儿子,罗烨。”
“你就是罗烨!?”对方闻言显然吓了一大跳。
他连连后退了几步,神情不胜惊惶恐惧。
“你们是来杀我的?”他真的吓着了,没想到对方会先找上门来。
罗烨微微一笑,“你搞错了……是你想杀我吧?”
“我……”黄天义登时说不出话来。
他是想杀他没错,但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所以只好拿着替人家走私赚来的钱,聘请杀手去取他的性命;没想到他的愿望还没达成,对方就先来找他了……
如果他想要他的命,那他也认了!谁教他这么无能……
“算了,你们想杀就杀吧!”黄天义闭上眼,一副从容就义的神态。
罗烨见到黄天义的时候,就有些讶异——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懦弱,就是这样的人想要他的命吗?他还以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狠毒角色,原来……
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更觉得好笑了。
他那样千方百计要置他于死地,现在他就来到他面前,他反而这样任他宰割,真是两极化呀。
如果他真的那么想为他死去的儿子报仇,至少也该做一下困兽之斗吧?
懦弱的男人……
罗烨看着他,感到既可悲又可笑。
“我说过了,我并不是来杀你的;而是为了我父亲当年所犯下的错误,来向你道歉的。”
“向我道歉?”黄天义讶异的张开眼睛。
“是的,因为我父亲当年做出那样的事情,间接使你们家破人亡,如今我父亲也很后悔,所以,希望你能原谅。”
原本,他就是打算来找黄天义和解,毕竟当年是他爸爸错在先,所以他也不想再多为难黄天义;但,对于他聘请杀手想取他的命一事,他却不能稍微给他一点报复——
对于一个斗志全消、灰心丧志的人,他又何必跟他过不去。
黄天义沉默了一下子,语气颓丧地说道:“道歉……就不用了。我不需要罗德洲跟我道歉。多年来,我苟延残喘的活着,挺而走险替人家走私货物,就只是一心一意想报仇;如今我既然报不了仇,其他的都不用多说了。算我自己没用吧!”
他的反应如罗烨所料,他知道黄天义大概不会接受道歉;不过,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
“不管怎么说,当年是我们罗氏对不起你们……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我愿意提出赔偿,你可以开价。”
黄天义摇摇头,“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有再多的钱也没有什么用。你不杀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总归一句,就是他自己没用。当初中了罗德洲的计,白白赔上家产,闹得家破人亡;现在要靠自己替儿子报仇也无能为力,那他还能说什么?
罗烨看了他一下,知道没必要再多说。
“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但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不会再念着我父亲曾经对不起你。”罗烨最后一次警告过道。
说完之后,他招呼仍站在原地举枪盯着他的司徒一起离开。“司徒,我们走吧。”
司徒依言收起枪枝,没发现那个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的神情。
正要离开时,她身后的黄天义突然问道:
“司徒……司徒……你本名叫王,是吗?”
他的声音微弱带着颤抖,在阴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不寻常,似乎正要揭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司徒愣了一下。
王?似曾相识的名字……
那也曾经是她的名字,但,却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自从她被司徒严领养,就不再听过这个姓名。
她从小就不知道她父亲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还存在,更不知道她的爸爸姓啥名谁,她从小冠的是母姓。
司徒严领养她之后,改姓不改名,她的姓名就变成司徒。
他怎么会知道她本姓姓王?
她神情惊疑不定的回过头望着他,罗烨此时也停下脚步。
“是不是你?你妈妈叫做王琪瑛,是不是?”黄天义继续问道,落魄的神情带着一丝激动。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呢?司徒心中不由得警戒起来。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知道她的过去?应该不可能……
“你真的是王?”黄天义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兀自神情激动的几乎落下泪来。
罗烨看着他不寻常的反应,心中也感到好奇。
莫非黄天义是和司徒有关系的人吗?那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一个姓黄,一个姓司徒……
不过,老实说,他对司徒的过去实在一无所知。
这次似乎能自黄天义身上知道些什么,他心中不由得有丝期待。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些?”司徒的神情越来越来难看,因为竟然有人能够知道这些,她有一种底细被摸透的厌恶感。
她不喜欢别人知道关于她的事,特别是她被受虐儿童收容院收养之前的那段过往……
那不堪回首的悲惨童年,对她而言,和她的杀手身份同样令她觉得污秽。
她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她幼时曾经受到那样的对待,就如同她想隐瞒她杀手的身份一般。
“我是……我是……”黄天义几番欲言又止,仿佛那件事情是多么的难以启齿;或者该说他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你再不说,我就让你没有再开口的机会。”司徒掏出手枪冷冷的威胁,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不知为什么,她没来由的觉得不安;但那不安的情绪越强烈,她就越想知道究竟。
眼前这个因为罗德洲而家破人亡的落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知道她原本的身份——真令人难以想象;而且,他又为什么认得她呢?
她的印象中,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
“我是……你的爸爸……”黄天义终于说出他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
司徒闻言,神色大变;连一旁的罗烨也大吃一惊。
第八章
“你说谎!”司徒立刻否认掉他的话。
“我没有说谎……”
“我没有父亲。”
黄天义看了她好一会儿,神情颓丧哀伤地说:“你并不是没有爸爸,而是……你的爸爸不敢认你。”
罗烨看了司徒一眼,见她仍是一脸漠然的神色,似乎全然不为这样突来的意外消息所动;然而他却没漏掉她那持枪的手微微颤抖的样子。
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司徒明知道不论对方所言是真是假,在罗烨面前都不是追究这件事的好时机,但她却不能不在此时问清楚,惟恐这个能明白自己身世的机会稍纵即逝。
她拿枪对着黄天义,“你最好说清楚。”
她的爸爸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是他吗?他又为什么不敢认她?他和她的母亲关系是什么?
这些事情,她从来不知道;虽然长大后她并没有去追寻,但并不表示她不想了解。
“我和你的妈妈——也就是王琪瑛,是在酒店认识的。她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跟你的轮廓简直就一模一样。我认识她之后,不久就陷入热恋。当时我已经是有妻室、有家庭的人,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被允许,但我背着我的妻子和琪瑛私下来往,也有好几年的时间。”黄天义缓缓地说出这段原本已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望着前方的目光有些茫然、有些惆怅。
司徒静静地听着,脑中开始回想着小时候的一些片段。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母亲似乎真的不是个正经的女人——她记得小时候,当她在庭院玩耍时,那些隔壁的大孩子们总会隔着围墙抛砖瓦过来,说她妈妈是舞女。
那时她不知道舞女是什么,傻傻的去问她的母亲,结果还因为这样而挨了好几顿毒打。
“琪瑛是个好女人,虽然是在酒店上班的小姐,但她美丽又温柔,我很喜欢她,原本很希望能够永远跟她在一起;而她也愿意一辈子无名无分地跟着我。但后来……她怀了你,也顺利生下来了。有了孩子之后,她开始变得不再一无所求,她要求名分,要求我和我的妻子离婚。
我说过,我有家庭、有事业、有孩子,当然不能答应她这样的要求,所以我们之间开始有争吵、冲突发生,原本只是呕气、冷战,后来越吵越凶;她甚至抱着当时还未满月的你到我家大吵大闹。我不能忍受这样的喧闹,终于抛弃了她,断绝和她一切的来往……当然,我这么做,也同时遗弃了我的孩子,也就是你……”黄天义说到这里,深深地望了司徒一眼,疲惫哀伤的眼神有遗憾、有后悔,还有深深的愧疚。
司徒不由得听得呆了。
这么说,她真的是私生女?一出生就注定见不得光的……
罗烨听了黄天义所说,也觉得很难以相信。
没想到司徒竟然是这样的身世……那么她后来又为什么姓司徒呢?
罗烨想要了解究竟的心,比司徒更甚。
黄天义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因为我害怕琪瑛会继续纠缠我,影响到我的婚姻和家庭,所以后来我再也没有与她联络,也不敢去看看你,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我对你的印象,只停留在你还没有满月的模样。
再度得到你的消息是在五、六年后。那时候琪瑛因为过度虐待你,被新闻媒体披露出来,我才知道你们母女这些年来过的竟然是那样的生活。琪瑛在那件事过后不久就自杀了,听说你被送到受虐儿童收容所,我也曾瞒着妻儿到收容所去看你,好几次了……我假装要去认养孩子,但其实是偷偷地看着你生活的怎么样,过得好不好……”说着说着,黄天义眼中落下泪来,一时语不成声。
司徒听到这里,很想叫他不要再说了。
这些悲惨的过往,多年来一直在她心底缠绕焚烧,也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让它暴露出来?那明明是见不得天日的伤口……
她想叫他闭嘴,却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
“好几次,我很想跟院方申请领养你,但我不敢……我怕因为这样而影响到我原本美满的家庭;我害怕你的到来,会让我一向平静的家庭产生波涛;我更害怕妻子容不下你,不愿负起养育你的责任。我有许多许多的顾忌和恐惧,所以,我终究没有将你领回家去。
后来,我再到收容院去,却看不见你,跟社工人员问起,才知道你被一个姓司徒的先生领养了。那时候我又难过、又有一丝高兴,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可以好好疼你的家庭。小,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那位司徒先生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说到末了,黄天义情意诚恳的问道,多年后再度见到自己女儿的激切情绪,让他顿时忘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司徒望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心中的情绪不知是该欣喜,或者是该怨恨。
当年那样的境遇,让她至今爱恨已分辨不清了。
她该欢喜吗?因为她终于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她该怨恨吗?因为他当年明明知道她的存在,却……
不过,爱与恨,对现在的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想去恨,也没必要去爱……
司徒沉默了一会儿,蓦然转身离去。
“……”黄天义见状,不禁急忙出声相唤。
“王……已经死了。当年让那个名叫王琪瑛的女人杀死了。”她冷冷的说道,走出黄天义的货柜屋。“我是司徒。”
黄天义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愿意认他。当初他遗弃她们母女的时候,就已失去了当她父亲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