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告诉他,他才不是「代打」,在她心里面,他就是「正主儿」!
明月从小凳子上站起身,顾不得手掌脚上都是肥皂泡泡,毅然决然地往外走。
第七章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出来,陆青野,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一路冒着滑倒的危险,明月直接踩着泡泡堆,走到对门去喊他。
奇怪,以前不管做什么事,他不是都一等一的快吗?怎么这会儿迟了好半天还不开门?
「喂!」
如果不是考虑到用脚踹门自己会跌得四脚朝天,她早就踹了!
「喂!」改成擂门,肥皂水流到手肘伤处,好痛!「我要跟你说,你才不是什么『代打』,我喜欢的人、我要吻的人,一直都是小学六年级救了我的那个人,也就是──」
门扉唰一声拉开。
门后,出现一个半裸猛男……还有一个穿著细肩带上衣、迷你热裤的妙龄女郎,很hot的那一种。
明月呆了半晌。
一个半裸猛男跟一个露出来的肌肤比遮起来的多更多的娇女人躲在屋子里,慢半拍才来开门,这意味着什么?
「干么?你又是哪一根筋不对劲了?」陆青野对她恶吼,表情很狰狞。
很像是欲求不满,或者好事被打断,明月在心里默默地加注。
「有话就说啊!」就算是「代打」,也没有义务随时应付她的五四三。
妙龄女郎替她说话。「青野,不要对这位小姐这么凶啊!」
明月看了看她,明艳无俦的她,又呆了一下。
她习惯性地伸手抚着发边,摸到了那个黑不溜啾的便宜旧发箍,还有那根扎着发髻、到自助餐店去要就有的竹筷,把手上一堆细碎沬泡沫带到了头上。
人家则烫了波浪大卷,发面还染成了蜜金色,时髦又出色。
她身上穿著便宜到家的圆领衫,以及陆青野讽过「前端还有一个开口可以通风,凉得不得了」的男人四角裤。
人家却一身都是夏季狂野的行头,足下还蹬着银色细带高跟鞋,美得会冒泡。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刚刚就像得了失心疯,狂得吓死人。
如果不是看到那么精致的可人儿出现在陆青野身边,她可能会一古脑儿把心意都说出来,把她想通的关键点一一剖析给他听。
她会兴奋而忘我地宣布,他才不是「代打」!
但是……现在距离小六那年已经有十五个年头;距离毕业初吻那年也有十二个年头,日子一天一天翻过去,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们都在改变……
或许,或许当年的实情是「这样」,还是「那样」,对陆青野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如果他身边有了意爱的对象,多说也只是枉然。
陆青野咬牙切齿。她在怔什么?
「你十万火急地敲门,到底有何贵干?」
明月看了他一眼,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没、没有。」
铃──铃铃铃──刚好她家电话响起来。
「我先回去接电话,bye─bye。」她落荒而逃,差点在他们面前滑一跤。
感谢上帝,她稳住了自己,不然她一辈子都会痛恨这一刻!
门扉碰一声阖上,陆青野与妙龄女郎面面相觑。
「她就是你舍身相救的小佳人?」妙龄女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好象误会了什──」
「闭嘴,你不是来帮我贴狗皮膏药的吗?快点过来!」
「什么『狗皮膏药』?这是你姑姑、我老妈听到你摔伤熬夜弄的耶……」
陆青野也关上门,往椅子反向一坐,等堂姊帮他上药。
刚刚明月在门口嚷嚷好象嚷了些「你不是……」、「……代打」什么的。
他摇摇头,想到那个字眼就自伤。他暂时不去想那些!
忘了吧、忘了吧!反正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刚刚那通电话,已经把明月扯到离他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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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装便行,坐在客运车上,明月在心底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随身小包里,装的是印鉴与存折,刚刚小妹在电话里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跟她商量,要她尽快返家一趟,她顾不得截稿日在即,「侠义」那边还有脚本要开工,细软款一款,就赶紧跳上最快的一班车。
一路上,她都不敢合眼,心像吊在半空中,随风摆荡。
莫非债主又找到家里找碴?莫非爸爸又去妈妈改嫁的新家惹麻烦?
一路颠簸煎熬,换了三班车,足足耗去七、八个小时,屁股都坐硬了,她才回到乡下老家。
一打开大门,就看见小妹如星坐在客厅,看电视、剥荔枝,吃得满手糖水。
「二姊,你回来了!」
她都还没坐下来顺口气,便急得先发问为要。
「如星,怎么一回事?你在电话中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谈。」
如星又剥了一颗荔枝往自个儿嘴巴送。
「你一听就真的赶回来啦?呵呵,速度比宅急便还快!」
「如星!」她活像一尾上了油锅的生鱼,被煎熬得几乎奄奄一息,她却还在一旁闲凑趣、看热闹。「说重点!」
如星吐去荔枝核,兴奋叫道:「二姊,我要结婚了!」
「结婚?」明月后脑门一轰,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眼前一黑。
「恭喜我吧!」那张与明月肖似的睑庞笑盈盈。
「等等、等等……你不是才刚大学毕业吗?」
「对啊!我男朋友大我十二岁,早就出来社会上工作了,他非常爱我,希望能早点把我迎娶进门。」如星娇嗔了一下。「真受不了他耶!」
不对,这不是重点。
明月脑子乱纷纷。「先让我喝点水再说。」
如星继续坐着剥荔枝壳,明月放下包包,自己到厨房去倒﹂杯水。
见她又坐回来,如星又笑眯眯地粘过来。
「我们连去哪里度蜜月都想好了!二姊,你一定不敢相信,他要带我去欧洲度蜜月耶!他说随我玩,玩到我想回家为止」
「结婚……」她困难地起个话头,在想该怎么切入这个话题。
「婚事不麻烦,我们都不喜欢铺张,所以下个月就去公证,他知道我不喜欢跟长辈住在一起,会买一栋花园洋房跟一辆奔驰车登记在我名下……」
「等等、等等……」明月举起手来制止她的喋喋不休。
她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才算委婉。
「如星,你应该知道,大姊……的事吧?」
如星喜气洋洋的俏脸沉了下来,很明显的,幺女脾气发作了。
明月知道,小妹性子急,什么事在兴头上就一定要顺她的意,讨厌人阻拦,但婚姻大事可不能让她随便嚷嚷着就办成。
「你的他……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吗?」明月谨慎地问。
如星敛起笑容,翻睑如翻书,换上另一张表情。
「这就是我要跟二姊你说的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月突然觉得背脊抽冷。
「我要结婚这件事,请不要让爸妈知道,我怕他们狮子大开口要太多聘金,把他吓跑那就不好了。」她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揩去掌上的粘腻。「我花了很多心思才套住这个好男人,他又会赚钱,家世又好,学历也强,平时常到世界各地出公差,最重要的是他宠我,事事都顺我的意,我可不想让他跑了!」
看着如星什么都计划好的神情,一脸犀利与精明,明月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幼时,她们当然姊妹情深,如星尊重她,什么事都会先找她商量再作决定。
但是,历经破产、跑路、躲债,经过这十几年来的左迁右徙,她们各自求学,她又负起大多数筹付债款的责任,到处打工赚钱,姊妹之间,早已难有机会坐下来贴心的聊一聊。
上一个遗憾是大姊,在他们措手不及之际,为爱自杀,成为一缕芳魂。
她不想再有遗憾,但她应该怎么做?这些年,她的性格变得不少,如星亦是,谁会知道她的小妹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明月艰难地开口,感觉到喉咙紧缩。
「你的他……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形?」
「不知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如星轻哼。「我没有这个打算。」
明月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说,这个答案是在她的预料中,还是预料之外。
「二姊,我就是要拜托你什么也别跟他提,我可不要被退婚,那多丢睑!」
但如果什么都不提,不就意味着,家里这副重担,小妹都想扔给她挑了?
「如星,我……」明月第一次发现,要求同胞姊妹跟她一起分担责任,竟然是一件如此难以开口的事。「家里的债务,你也有责任分担吧?」
如星倔强地撇了撇唇,不肯正面回答。
「如果我告诉他实情,谁知道他会不会吓得离开我?」
明月恳切地开口。
「如果他因此离开你,就代表他不值得拥有你,他没有承担风险与压力的能力,人生无常,谁也说不准,何时自己也要遇上类似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