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月屏的眼里涌现泪光,“然后呢?那小玉姑娘可有找到她的相公?”
“城里的人都知道姓李的没良心,死都不肯跟小玉姑娘见面,后来,她就病倒了。”
“结果她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一个好心的侠客把那姓李的抓到她的病床前。”
“那小玉姑娘高兴吗?”
“当然不高兴,她气死了,把那姓李的骂了一顿后,便吐血而亡。临死前,她还诅咒做鬼也要纠缠那姓李的一辈子。”风远扬说完了故事,吁了一口气,喝著茶。
“小玉姑娘太傻了。”庄月屏叹气道,看著跃动的火光,“那种男人值得等吗?他的心根本不在她的身上,等再久也是枉然啊!”
她的心在为那名叫小玉的姑娘哀伤,为一个男人痴心等待的感情她晓得,而心爱男人的真心却不在自己身上,这苦、这痛……她也有切身的感受。
“你说小玉傻,那你自己不傻吗?”
庄月屏闻言愣住了。
想到了小玉悲切的一生,再想到自己,虽然两人同样都是为了男人痛苦,为了痴情烦恼,但情形却是不同的。严令风是个好男人,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有作荡的大丈夫;是她的错,是她的无情无义伤他在先,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怨不得他呀!
风远扬也摇头轻叹,“你难道不傻吗?你那个丈夫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他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没让人送吃的、穿的给你。什么当家夫人?笑死人了!我从没见过哪个当家夫人这么穷的,连生病都没钱去请大夫。”
这些话重重的敲击著庄月屏的心,她想反驳,可他的一字一句却又那么准确的正中红心。痛苦彷佛被一把利剑狠狠地剜了出来,疼得她泪珠直往下滴落。
严令风的拳头握紧了,愤怒的情绪在酝酿,她穷得连生病都没钱去请大夫吗?堡里都没人给他们送吃的、喝的、穿的吗?他们这些日子是如何捱过的?
“哭?!不要只知道哭,你要想想办法改变现状呀!”风远扬不耐烦地斥道。
“大叔,不要欺负月姨。”宇儿忍不住责备道。
风远扬不服,“什么大叔?叫哥哥。”说完忍不住握起拳头,作势要揍扮鬼脸的宇儿。
“怎么改变?”庄月屏幽幽的语调打断了他们,两个“男人”对看一眼,交换无声的默契。
“方法很多呀!,”风远扬又倒了一杯茶,“天下这么大,难道没有你容身的地方?这世间男人这么多,难道没有一个比你那个相公好?”
“对呀!”宇儿也在一旁帮腔,“月姨,反正这里也没有人关心我们,说不定你真的可以在外面找到一个更好的相公。”
一个比严令风更好的男人?但这个主意根本无法吸引她,在她眼中严令风已经很好了,更何况,她会继续待在堡中只是为了赎罪……然后就这样了此残生吧!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难道你想老死在这座荒废的屋子里?”
庄月屏抬头看看这已经失去昔日风光的屋子,她没能力保养这偌大的屋宇,昂贵的木质在尘土的掩盖下的确……渐渐的腐朽荒废,就像她自身的境遇一样。
“在外头你会有更好的机会喔!”风远扬怂恿著,“你还年轻,又漂亮、又有气质,会煮菜、又会做针线,会作诗、画画,也可算是个才女了。到外头见见识面,一定会有很多人败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这话……引起了庄月屏久远的记忆。她曾经是光鲜得意的,众家名门公子纷纷对她献殷勤,今天是年轻县令相邀骑马踏青、明天是吏部大人的孙子邀她品茗、后天则是文仙李商邀她湖边竞诗……他们都是器宇轩昂的、家世不凡的公子,各个都一心一意的想哄她高兴,好让她点头答应亲事,如果他们努力得太过火,大表哥和二表哥就会占有性的宣布,“这可不行,小月儿已经是严家定下来的媳妇,你们别妄想。”
想到这,庄月屏不禁唇角上扬,隐隐有了笑意。
见她向往的神情,严令风的眼一眯。看来,庄月屏动心了,她在想像以往一样到外头招蜂引蝶?
他没忘记她的魅力,还记得当她备尝众星拱月的滋味时,他曾经冷冷的嘲讽,“那些男人被你的外表骗了,全部都是笨蛋、瞎子。”
庄月屏也没忘记,当严令风讥讽那些男人都是笨蛋的时候,她气急败坏地叫大表哥和二表哥抓住他,扬起皮鞭,毫不留情的挥在他的背上,薄薄的衣料在她的鞭打下立即绽了开来,露出底下一条条鲜红的血痕。想到这,她不由得闭上眼,懊悔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严令风还记得那皮鞭打在他身上的羞辱,痛是没什么,但那受辱的不甘,却怎么也抹灭不了。时过多年,那股很意仍然在他心底跃跃欲动,他曾呐喊著要实现当时愤恨的诅咒——你就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对!他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
既然要让她生不如死,又何必让她有机会再被众星拱月?
转过身,他大步离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形成,看来他对她冷落……还是不够。
宇儿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大人的心思真难懂。”他又加了一些小枯枝到火里。“每个人都喜欢折磨自己。”
仪儿就著火烤手,“哥,你又在说什么?”
“胡说八道!”风远扬冷笑,“别忘了,你以后也会是大人。”他踢了踢宇儿的屁股,然后又转头看向庄月屏,“我的好姊姊,这有什么好想的,干嘛考虑这么久?幸福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个丈夫不理你、不爱你,休了再找一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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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月屏吓白了脸,“休夫?”她万万没想过这个。从小父母耳提面命,姨丈、姨娘也再三宣示——她庄月屏从一出生就是严家的人。
“舍不得?”风远扬偏著脸。
庄月屏兀自呆愣著,心思千回百转。严令风待她之坏、之残酷,任何有理智的女人都该远离,否则就像风远扬说的那位小玉姑娘一样傻。但离开雷风堡就等于离开她的家,这里有她的回忆、她的梦,以及她的……罪呵!
“既然舍不得就要设法挽回他的心呀!”
怎么挽回?他是那么的恨、那么的气、那么的不在乎她啊!
她无奈地摇摇头,“算了,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
两个“男人”同时叹了一口气,“真是傻呀!”
庄月屏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能下床走动,也能自己走出屋外透透气。她徐缓的走向菜圃,正想蹲下身子帮忙宇儿他们除草,却被风远扬的大叫阻止。“我的姑奶奶,你不要那么劳碌命好不好?要是再病倒了,麻烦的可是我,你去旁边坐著晒太阳。”
她只好歉然的笑著,坐在菜圃边的小凳子上。
太阳暖烘烘的,照著她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耳边传来鸟儿的呜叫声,暖风吹过,带来无边的宁静,她的双眼不自觉地闭了起来,昨夜被挑起的哀愁也彷佛随风淡去。
突来的一阵嘈杂人声破坏了这幅祥和的画面,其中一个似曾相识加上特大的嗓门,让月屏倏地睁开眼。
“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真是急死人了!”
她讶异地望向声音来源,心中满是疑惑,这园子有多久没人理睬了,怎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风远扬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前头去了,并且大声嚷道:“哪里来的小偷?”
宇儿和仪儿与庄月屏面面相觑,不到一会儿,就有一群人蜂拥过来,“夫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庄月屏转头一看,这才认出带头的那个人就是雷风堡的总管,在她年轻得意的时候,他对她极尽谄媚之能事;在她婚后失意的时候,他马上见风转舵,对她冷眼相待不说,甚至嘲笑她是个弃妇,这辈子就待在冷宫了此残生吧!
这种翻脸不认人的势利东西,居然还有脸来见她?
“总管,你有什么事?”忆起往事,庄月屏的脸色自然冰冷了起来。
总管见到庄月屏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妙。当初他失算了,他以为这位小姐幼时仗势欺负堡主,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就算堡主娶她为妻,也不会给她好日子过;果然,堡主婚后立即把她打入冷宫,原以为她此生永远不得翻身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堡主便吩咐他去请夫人一起用晚膳。
这下子差点没把他给吓死,他还以为堡主突然回心转意要宠爱夫人,如此一来,那他可惨了,他错待夫人的事就算堡主不生气,以夫人以往那骄纵任性的脾气,也一定是有仇必报,让他的日子非常难过。况且,要是堡主因此察觉到他动用堡里的款项……一想到结果会如何,他的双腿就忍不住打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