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儿拚命的点头,还抱住庄月屏不断的呼喊:“月姨,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庄月屏心中一惊,难道仪儿知道她想死?“仪儿,不怕,月姨不是在这里好好的吗?”但这怎么可能?应该只是一个小女孩碰巧作噩梦罢了。
仪儿满脸的泪痕,“我梦见月姨拿著一把剑往脖子上割,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月姨,你不会这么做吧?”
可她拿的是一条布,不是剑哪!
庄月屏心疼的拍拍仪儿的肩膀,“怎么会呢?仪儿又不是不晓得月姨最怕痛了,怎么会自己割脖子呢?”她笑了,没发现站在后头的宇儿脸色非常难看。
“可是……”仪儿转头,“哥,你不会让月姨死吧?”
宇儿点点头,“不会的,有我在,月姨不会死的。”
仪儿这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不要月姨像南边大楼上那个大婶一样,一直死。”
庄月屏不懂仪儿在说什么,只当是孩子间的童言童语。“傻孩子,人只能死一次,哪有一直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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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我没骗你。那个大婶一直跳楼,还一边哭著说‘鸣高、鸣震,娘对不起你们’,不信你问哥,他也有看到。”
庄月屏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言喻。鸣高、鸣震是她大表哥、二表哥的名字,仪儿口中的大婶,莫非是姨妈?难道姨妈成了冤气不散的可怜幽魂?她想相信,但又不愿相信,死得如此悲惨的姨妈,死后不但不得解脱,反而还在受苦?
她转头看向神色不定的宇儿,“这是真的吗?”普通的人看得到幽魂吗?
“仪儿讲的或许是真的,卖豆腐的林阿伯不是常说,小孩子比较容易看到那些东西;而且,客栈里的说书先生也说过,自杀的人,往往因而害苦了世间的人,所以要一直重复的死,直到神明原谅为止。”
如果当年姨妈没跳楼,姨丈就不会因此疏忽了严令风母子,她和大表哥、二表哥也就不会使尽诡计要折磨他们母子,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将会有所不同。
“我不要月姨死。”仪儿抱住庄月屏,不断的摇头。
庄月屏想安慰她,但满脑子纷乱的思绪,一时间竟想不出适当的话来。
宇儿先开口道:“不会的,月姨对我们最好了,她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庄月屏吓得冷汗涔涔,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说得她无地自容,方才若仪儿再晚个一时半刻惊喊出声,她已经悬梁自尽了,那她死后是不是也要重复著这个自尽的过程……直到阎罗王原谅她丢下两个孩子不顾的罪恶呢?
这个想法令她不寒而栗,她这一生已经犯下太多的罪恶,她不想死了还遗留罪孽在人间啊!
当朝阳升起,把金色的光辉洒在大地,带来无限生机的时候,庄月屏不得不笑自己的愚蠢,竟然想以自尽来了此残生。
没错,这世间的确没什么好留恋的,但她要一死,好称了严令风的心,让他庆幸终于摆脱她了吗?不!她为何要让他那么好过?既然他把她当成比妓女还下贱的“爱奴”,她就要让他瞧瞧她这“爱奴”做得有多不甘心!
以前的庄月屏还在,只不过一直生活在懊悔里,期望他的谅解;但他却不,他一直想尽办法来伤害她,以享受她的痛苦为乐,她难道还要再忍受下去吗?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一旁打呵欠的风远扬不耐烦地看著她,“我的好姊姊,怎么你连出来卖菜都要愁眉苦脸、哀声叹气的?拜托!高兴一点,不然你这张苦瓜脸哪招得来客人上门?”
但事实上,来买菜的人可多著哪!宇儿和仪儿都快应接不暇了。更奇怪的是,来她这儿买菜的大多是男人,可惜心有所属的庄月屏视而不见,只是素净著一张脸对来买菜的人点点头,只见那些男人一个个全笑开了脸。
“月大娘,你好久没来卖菜了,身体不舒服吗?”卖豆浆的陈大哥关心的问,不忍她这么如花似玉的寡妇再受到什么苦难。
庄月屏摇摇头,“没有,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
她很感激这些人的关心,想当年她乔装溜出绮春阁那个华丽的牢笼,来到这街上时,饥肠辘辘的瞪著陈大哥的豆浆、包子看,是这位大哥好心的请她吃个饱,并且劝慰她,“这世间多的是不如意,你千万不能放弃,就算穷又怎么样?老天给了你一双手,你就能靠它们活命。”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靠著自己的一双手。
“我买了这些青江菜,大娘,你帮我包好。”卖水果的老朱如往常般掏出过多的菜钱给庄月屏,她也照例摇头拒绝接受。
“大娘,别固执了,你还有两个孩子要养,看看你自己,瘦瘦弱弱的,不多吃些怎么行?这点小钱不算什么,你别太介意。”周围的一群男人也纷纷点头称是,大有追随老朱的趋向。
坐在旁边的风远扬大摇其头,在心里感慨著,漂亮的女人还真是方便哪!
“不了,你还是留著自己用吧!”庄月屏将钱又推回老朱的胸前,想当初她在绮春阁里被严令风断米断炊,不得已乔装出门来典当一些首饰好买粮食充饥,老朱见她衣衫粗劣,形容憔悴,多拿了好些水果给她,并告诉她,“这位夫人,不管遇到多大的苦都要咬牙撑下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量说没关系,这条街上的人各个都是古道热肠。”
这么多年来,她的确体会到了,这些人的温暖涌在心口,所以即使在严令风对她不闻不问的冷淡态度下,她还是熬过来了。
“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还跟我计较这些。”老朱咕哝著,把钱兜进怀里,“不然你让宇儿到我摊子那儿去,我有一袋莲雾可以让你们带回去。”
“好,我待会儿让宇儿过去拿。”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她可不会白拿,还是会算钱给他的。
络绎不绝的客人,使得菜摊上的菜很快就卖完了。
庄月屏看著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一股生命的活力涌上心头。这些勤奋的人们心地善良,每日辛劝地劳动著,还不忘关心别人、关心她,让她在这么有朝气的环境里,也不由自主的受到鼓舞,忘了在雷风堡凄惨冷清的对待。
她想著想著,嘴角不禁上扬,没发现街上有多少男人正伫足转头惊艳的欣赏她的娇美。
对面饭馆三楼客座里的严令风把这些全都看在眼里,他一语不发的喝著一杯又一杯的酒,看著庄月屏应付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这些愚蠢的男人已经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了。这个招蜂引蝶的女人,实在太不知道检点了。
堂堂一个堡主夫人竟然在大街上卖菜?!这要是传了出去,他这个作丈夫的脸要往哪里摆?而且,他更不高兴是她居然看起来这么快乐,好像这些在大街上讨生活的人是她的家人、朋友似的。
“夫人实在太可怜了,竟然落魄到卖菜维生,那个总管实在真该死!”
一旁的阿顺忍不住为庄月屏打抱不平,但他更不明白的是堡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居然就这样放任那个坏总管每天逍遥打混。“堡主,你到底要放纵那个总管到什么时候?”
严令风又喝干了一壶酒,“少罗唆!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再去帮我打一壶酒来。”
堡主都这么说了,阿顺就算有满肚子的牢骚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不甘愿的应了一声,转身打酒去了。
严令风低下头继续看著他那打扮朴素的妻子。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愉快的吃喝著别人端来的豆浆及包子,一边跟孩子们及那个死赖著不走的大夫聊天,一副亲密的模样,彷佛就像是一家人……
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升了上来,让他几乎要压抑不住,为什么她还有那个福分享受家庭的温暖,而他……却没有?
生气、愤怒……迅速在他体内堆积,对!他没有的,她也不该有!
站起身来,他大踏步的往下走,经过躬身哈腰的掌柜、惊讶不解的阿顺,就这么笔直来到大街上,朝庄月屏他们走去。
一直到阴影笼罩在她的上方,庄月屏才疑惑的抬起头,看到意料之外的容颜,她在惊讶之余,更是慌张,严令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该不会要在这些人的面前揭穿她的身分,让她在这里所受到的温情毁灭吧?
她转头看看周围,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这里,疑惑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不!不能有任何事发生,她不要失去这些朋友,不要失去在这条街上得到的朝气活力,但她要怎么阻止?这突发的状况,让她愈想愈慌,装著豆浆的碗就这样从她颤抖的手中往下掉,“锵!”地一声粉碎。
“夫人,你好大的兴致啊!”严令风嘲弄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