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空调嗡嗡作响,床头的小日光灯映照着刘心洁惨白的面容,和她身旁桌上,明显已经枯萎的花朵。
“大小姐,我把这花拿去扔了好吗?”奶妈在收拾好几乎没有被动过的饭菜之后,回头对始终不发一语的心洁说道。
“不,留着吧。”她摇摇头。
“大小姐,你--”妇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错了吗?是不是不该对小姐说那番话的?
原以为关先生是真心追求小姐,所以她才会一再的怂恿鼓励,希望能把他们俩凑成一对,哪知道--原来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
这下,她倒把小姐给害惨了。 “小姐,我现在回去给你做晚饭,晚点我再过来。”
“嗯。”刘心洁点点头,拉了被子缓缓地躺下,凹陷的两眼无神地望着挂在半空中、盛满金黄液体的点滴瓶。
见状,妇人也只能心痛不已地摇着头,悄悄地离开了。
晦暗的病房中,此刻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现在,是几点呢?
关大哥今天也会过来吧?他每天都会来陪她聊聊的,而她现在只想看见他。
一滴眼泪,静静地淌落她毫无生气的脸庞,落入枕间。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以前的她,不是很勇敢、很坚强?甚至就连关大哥当面拒绝了她,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不是吗?
那为何现在,只要一想到关大哥随时都可能离开她,飞到遥远的纽西兰去,她的心,就会忍不住一阵抽痛?
关政手里握着一束盛开的白色海芋,推开门,无声地来到她的身后。
病床上的憔悴蜷缩的人影,和前两天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他看在眼底,除了心疼之外,还有更多的无奈。
床头的那束香水百合,是他在她醒来的第一天送的,如今都已经干枯凋谢,她还舍不得丢弃。关政叹了口气,上前将新鲜的海芋换上。
飒飒的声响,令怔忡的心洁回过头来。
“关大哥,你来了?”瘦削的脸庞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你觉得怎么样?今天还有再咳吗?”
“嗯--早上咳得厉害--”她垂下眼帘,心虚地对他撒了谎。
她因为吸人海水所导致的急性肺炎,其实早已经没什么大碍,至于那副憔悴的病容,那根本就是她刻意制造出来的营养不良。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你--什么时候要出发去纽西兰?”她虚弱而缓慢地爬坐起来。
“--再过两天吧。” “那,你女朋友呢?让她等--好吗?”
关政微微一顿。“我想,她一个人应该也会玩得很愉快的。她是那种一刻都静不下来、爱玩又爱闹的丫头。”
他的目光拉远,想像映曦正站在迎风的吊桥上,望着她即将跳下的河谷兴奋尖叫的情景,他不觉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那笑容,看在刘心洁的眼中真的好刺眼,她的心也微微地刺痛了。
“其实,你用不着一直在这里陪着我的。”
关政不解地看着她。
“其实--”她低头凄然一笑。“我的病根本就不是问题,我只是--只是盲目的想抓住身边的每一个人,因为我害怕一个人生活,害怕面对未来、面对没有爷爷的家,我只是怕寂寞罢了--”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是的,她只是不习惯没有爷爷保护的日子,她只是突然失去了面对未来的勇气,她--会再站起来,她可以的。
关政静默不语地看着她哭,任她尽情的抒发这些天来所压抑住的情绪。
须臾,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晶亮的耳环。“这是你的东西吧?”
心洁讶然瞪着他手中水滴状的钻石耳环,她的双唇微微发抖。“怎么--怎么会在你那里?”
“你陪我去买花那天,掉在那束花里面的。”
她接下,捧着它,眼泪急淌。“谢谢你,谢谢。”咸咸的泪水,濡湿了手中冰凉的耳环,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是亲爱的爷爷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不知何时掉了一个,今天终于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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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候机室,关政手中握着一圈小小的、上头有小鱼装饰的银手链。
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抽屉里好久、好久,直到映曦不在身边了,他才蓦地记起它的存在。他的映曦--不知道是否安好?
身旁的旅客陆续起身,拉着行李到前方排队准备登机。
关政看向窗外的蓝天,想像映曦见到他的表情,他微笑着走向长长的队伍。忽然,他尚未关机的行动电话响了。
“喂?”他停住脚步。
“喂,关先生吗?我是陈嫂啦!”妇人在电话中急急地说道。“听我说,你现在快点去退票,千万不要上飞机喔!”
“为什么?”
“哎呀,你不用去纽西兰了啦,老爷子他已经回来了!”
听了这句话,关政猛然一惊。
日影西斜,关政赶在天黑之前回到李镇远位在半山腰的别墅。
一进门,他立刻冲上二楼--
“阿政。”一直坐在客厅中的李镇远喊住他。
“李叔叔?!”关政猛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底下一脸抑郁的长者。
老天,他居然没有看见他!
“听说你本来下午要搭机去纽西兰的?”
“呃--是的。”
“很抱歉,我忘了告诉你我要提早几天回台湾。”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旋即又往后跌了回去。
关政见状立刻奔下楼。“李叔叔,你还好吧?”怎么才几天不见,他整个人就失去了活力,仿佛又老了十几岁。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老人家坐好。
“我没事--咳咳--只是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这身老骨头有些承受不住--”
“映曦呢?她没有好好照顾你?”那丫头玩疯了?
提到那个名字,李镇远原本疲惫的一张老脸立刻拉下,目露寒光。“别再提那个臭丫头!李家出了那种孽女,是我家门不幸。”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关政心头一紧。“映曦她人呢?”
他这会儿才发现,整座大宅里简直冷清得有些过分,通常映曦如果在家的话,就算她没下楼来,底下的佣人们也会忙上忙下的打点她要的东西,而且,空气中该有属于她的香味才对。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神情凝重地看着李镇远。“李叔叔,映曦她--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李镇远看着他,一张老脸布满了寒霜。
关政心悸。“李叔叔,你把她--把映曦一个人留在纽西兰?!”
“那个不肖女,我没把她逐出家门就很不错了,把她留在那里,对大家都好。”
不!关政脸色发白,他握紧了拳头,第一次,他觉得眼前的老者很可怕、很冷血。
“我去接她回来!”他猛然起身,抓紧口袋里的银链子,心如火烧。
“你站住。”李镇远瞠大了双眼,血丝交错攀沿在他泛黄的白眼球上。“谁准你这么做的?”他勃然大怒地重拍扶手。“那丫头被搞大了肚子,谁要敢带她回来,我就砍断谁的双脚!”
闻言,关政浑身一震。
他缓缓地回过头来,脸上除了诧异之外,还有更多的不舍及心痛。他走到李镇远的跟随前,屈膝跪下。
“你可以砍断我的双脚,不过,请让我先把映曦接回家来。”
“阿政,你--?!”
反了反了!李镇远差点气结。“你是故意要气李叔叔的是不是?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别插手!”
关政紧抿着唇,瞪着地板的双眸炯炯发亮。
“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李叔叔,就是这条命,我都可以不要。但是,请你让我把是映曦接回来。”
李镇远怒目瞪着他,这个让他从小栽培到大的爱将,他脸色胀红地听见他说:“因为--我就是孩子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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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今天是七夕。
整个世界被银白色的雪所包覆,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旅馆的壁炉旁,映曦坐在一个老旧的大摇椅中,边摇边哼着记忆中与雪有关的流行歌曲,木制摇椅咿咿呀呀,与她的歌声相和。
“这是什么歌?”一位身材瘦高、金发碧眼且蓄着山羊胡的外国中年男子,从盥洗室里走出来。
他,正是李镇远指名要帮映曦做堕胎手术的医生,自从李镇远回国之后,他每天都会来旅馆报到,看看映曦的身体状况,顺便接送他心爱的猫咪。
“喔,只是一首台湾的流行的歌曲。”
“你想家了?”
映曦但笑不语。她轻抚着怀里白茸茸的波斯猫,目光停留在窗外的银色大地。
想家吗?
她不知道,她不确定台湾是否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