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熟悉的轮廓,他是?!
心跳恍然有那么一秒曾经暂停,阮飞香竟是怔了。
那男子的表情矜淡,俊美的五官宛如白玉雕琢,墨黑的瞳底压抑着激动,他手持摺扇,立在月色光晕里,衣衫飘逸、羁履风流,何曾再是当年那一介穷酸布衣?
“啊……”阮飞香轻呓,只觉心中的泪快要奔腾而出。“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他回来了……他真的、真的回来了!
佟晓生望着眼前女子,只觉心神激荡,千言万语,说不出。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指的,就是斯情斯景吧?
一切都是注定,注定他们会许下花灯会的誓约,当他们命定地重逢,这才明白,当年的分离也是必然的注定。
相对誓言,佟晓生亦然、阮飞香亦然。
花了多久的时间,日思夜想,终于到达这里、等到了这一刻,在此之前,两个人也曾各自想着该说些什么,然而真的相见了,却又怎么说得出口?
当年的分离是无可奈何,但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共通的回忆了,不是吗?
没有那种,可以在分隔许久后重逢,还能拿来说说笑笑的回忆。
然而,佟晓生却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好吗?”
阮飞香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他说了什么?唷!问自己好不好……她好吗?不、她不好。
然而她点了点头。
佟晓生露出一抹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自嘲的微笑。
“是的,你怎么可能不好呢?”有那样一个财力雄厚的家庭,不愁吃不愁穿,怎么会不好呢?
阮飞香看着他的表情,如梦似幻。“那那……那你呢?”
她这是怎么了?竟连话都不会说了?
佟晓生瞧着她氤氲迷蒙的双眼,半晌,缓慢地吐出了几个字。
“不,我不好。”
阮飞香闻言一愣。
月色迷离、冷夜微光,佟晓生与阮飞香站在彼此面前,只觉有诉不尽的衷情、数不清的感伤。
第四章
同样的元宵夜,城中的元宝赌坊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这儿的夜晚向来是越晚越喧腾,热闹的掷骰吆喝声此起彼落,赌桌前的赌客们各自揣着一叠赌注,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瞪着前头的庄家。
“来来来!刚过年的,手气肯定旺!各位爷儿,赌大赌小?”庄家中气十足的大喊,而后看向坐在赌桌正中央的男子。“阮大爷,您下好了没啊?”
“嗟!你别捣乱,本大爷正专心呢!”阮光宗握着筹码的手在桌子来回移动着,该买大买小,只有二分之一的机会。
“大!就买大!”阮光宗一边说,一边砰一声地把筹码丢到桌上。
只见那庄家暗暗一笑,喝道:“好!下好离手,这就开啦!”语毕,一掀盖——
“小?”霎时欢呼与叫骂声四起,阮光宗自然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他娘的!”阮光宗呸了一声。“从早到现在还没赢过几次,他姥姥的是中了什么邪!”
“哎!这是时也运也命也!嘿嘿嘿!”那坐庄的嘻嘻一笑。
阮光宗瞪了他一眼。“去!再来过!本大爷就不相信赢不了你!”
“好好好!”有人要砸钱,何乐而不为?“再来过!”说着说着,就使劲儿摇起了手中的骰子筒。
“这回我买小!”阮光宗干脆掏出怀里的银票,全数丢到了桌面上。
“哎呀!阮家大爷好气魄,够干脆一次定输赢!”庄家故意在众人面前给足了阮光宗面子,为的就是要他掏出更多钱来,现在看他全部银两统统丢上了桌,更是喜得笑逐颜开。“下好了没啊?下好就离手啦!……我开!一三二、六点小!对不住您啦!阮大爷!”
“妈的!你阴我!”阮光宗气炸,登时拍桌而起。
“哎唷!阮大爷!您说这是什么话,在场各位都是见证,我可没使什么手脚啊!”
“骰子灌铅!”阮光宗啐道。“你他妈的不老实,把我的钱还来!”
“欸!欸!欸!”这庄家脸色变了。“不是我说,您阮家大爷富甲一方,还在乎这点小钱?别说出去给人家笑话了!还诬赖我骰子灌铅,有天理没有哇!”
“你!”阮光宗气得翻桌,冲上前揪住那坐庄的男子。“你他妈阴我还敢说风凉话,你信不信老子这就拆了你骨头!”
正当场子里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个横眉竖眼的彪形大汉不知从哪走出来,看见阮光宗后,咧着一张嘴笑道:“我当是谁把场子弄得这么活络呢!原来是阮大少爷啊!”
阮光宗闻声回头,一看到那男子,登时气势就软了下来。“张……张老!”
“欸欸欸,别这么客气!”张老原来正是这赌场的大老板,只见他一挥手,五指上的粗金指环还闪闪发亮。他回头问了庄家一句。“阮大爷输了多少?”
那庄家忙不迭地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千两!”
阮光宗干笑了笑,算是默认。
那张魁搓了搓手,笑道:“我当是多少银两呢,原来就是这么点钱,阮家大爷争的是一口气,哪会把这些小钱放在眼底,是吧?”
“欸!是是是、就是!”阮光宗慌忙应和道,那张魁见状,便将他带到一边,搭着他的肩膀,故作亲热状。
“我说阮爷,您想不想,翻个本?”
“嘿,钱都输光了还翻个屁!”阮光宗嗤了一声,张魁呵呵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您瞧瞧。”
阮光宗顺着视线望瞧去,眼都直了。这不是白花花的五千两银票吗?
“这……这……”
“本店啊,对那些没钱又输不起的王八羔子,那就甭说了,直接一棒子打发了出去,可对你阮少爷,那就不同了……”
“是是是……”阮光宗净瞪着那五千两。
张魁撇撇嘴,奸诈一笑,又说道:“您阮大爷是什么身分?在赌桌上输了,自然还得在赌桌上赢回来,这五千两,就是我张魁的一点小意思。”
“给……我?!”
“嗯!”
阮光宗闻言,登时伸手去抢那张五千两银票,不料在此同时,张魁的手轻轻往上一抬,阮光宗抓了个空。
“不过……”
“不过什么?!”
“明白话说在前头,阮大爷输光了不打紧,就是赢了,我张魁也不吃红,就拿回您这五千两。要输了,再向柜上商借也行,只是公私分明,我张魁可以冲着老交情,雪中送炭五千两给您翻本,柜上的帐……就得立个字据了。”
阮光宗此时此刻早是鬼迷心窍,杀红了眼,一心只想趁早回到赌桌上去赢钱,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又想,有张魁那五千两,不花白不花,要翻本还不容易吗?哪还需要到柜上借钱?就算借吧,他也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楣,搞不好借个几两,下一轮就连本带利全赢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直向张魁连声答应,讨了那张银票后便冲回赌桌前,毕竟别人的钱输起来总是爽快得很。
“来来来!咱们再赌过!”只见他一副豪气干云样,冲着场子里的大家吆喝着。
张魁站在原地,冷冷地使了个眼色向庄家示意,一边则不明所以地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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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宝阁。
胡氏在家丁的搀扶下,正前往玉作坊巡视。照道理这么晚了,她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作坊里,但碍着宫里订制玉器的期限即将到来,玉匠们只得纷纷加紧赶工,身为主子的她,说什么也要来看一看。只见胡氏才踏入作坊前庭,一个看似总管的中年男子便由里头迎了出来,见了个礼。
“夫人,都这么晚了,听说您近来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家里歇着?由我去呈报就好?”
“不放心,来看看。”胡氏简短地道,微微皱了皱眉。“福伯,进献给宫里的几样玉器做得怎么样了?我记得去年进的插屏和笔筒都要求再多进几件,还有云妃娘娘,她那时还特喜爱一个长方炉,上头有白玉狮钮的那一件……”
“有有有,咱们都在赶工了。”总管福伯连忙道。“请夫人看看,这是半成品。”说着,将她领到了一张桌子前,拿起一个玉山子。“您瞧,这可是上等和阗玉,晶莹润泽,质感坚密,触手生温,我们准备雕成松鹤常青……”
“嗯……”胡氏点了点头。“不错,还有其他的吗?”
“当然有。”福伯搀扶着胡氏入座,而后回身取出了一只小玉杯,放在盈盈晃晃的烛火前,只见它剔透莹润,几可透光。“这件玲珑彩玉杯,乃是本次珍品中的珍品,您瞧它玲珑剔透、光彩照人,用来品茶是再好不过了。”
胡氏拿过来看了看,嘴角也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纹。
“好……”
就在这个时候,李大形色匆匆的走进作坊,福伯看到他,笑道:“哟,李大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