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看见他的那副表情,或许是吓呆了也说不一定,虽然知道这样有些不该,佟晓生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笑。
“或许是身子不适吧。老人家上了年纪,禁不起这么操劳奔腾的办喜事,我会派人过去问候。”
“你有安排就好。”孙尚书点点头。“那边卢大人在叫我了,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是。”佟晓生答应了一声,向眼前这一桌宾客告罪后,便拿着杯酒尾随着孙尚书而去了。
佟晓生穿着大红喜服,身前还挂个彩球,来往周旋于宾客之间饮酒谈笑,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他的表情就渐渐地越来越心不在焉,偏偏想灌他酒的人多,不一会儿就灌得他双颊微红。眼见再喝就不行了,孙义昭见状,适时地走了过来,挡下了几杯酒后,趁势将他扶到一边休息。
“还喝,新婚之夜就想装死啊?”
“怎么可能?”对此,佟晓生倒是答得干脆。“我只是走不开。”
“呵,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孙义昭笑道。“这儿反正有我和大伯顶着,待会儿你就告罪退场,趁早会我弟妹去才好。”
冬晓生微微一笑。“弟妹,你倒叫得顶顺口。”
“那可不?”孙义昭道。“你怎么啦,好不容易娶得美人归,却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也不晓得。”佟晓生叹了一口气。“就像近乡情怯的心情吧……”
“婆婆妈妈的,你怎么又让那股子穷酸味儿跑出来了?”孙义昭撞了他一下。“别磨蹭了,快去新房吧!”
“我还没向大伙儿说一声呢!”佟晓生愣了一下。
“甭了甭了,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你快去吧!”孙义昭笑道,将他推走。“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在这不知浪费了多少银两去了!”
佟晓生顿了顿,不像踌躇,却像在深思熟虑着什么。“我怕吓到她了。”
“吓到她?这话从何说起?”孙义昭道,他知道佟晓生意指用计把人家骗娶过来之事,阮飞香至今不知娶她的人竟是当年的未婚夫,但那又如何呢?就算是惊吓到,也是喜大于惊。“我看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你知道吗?”佟晓生道:“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这样的执着到底是对还是错,我与飞香,总共也才没见几次面,而见着了面,之间的对话更是少得可怜,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她……”
“放不下也没什么关系啊。”孙义昭一言以蔽之。“你又不是要出家。”
佟晓生闻言一笑。“也是。”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快去吧。”孙义昭催促着。
佟晓生望向新房的方向,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突地郑而重之了起来。
他所执着的,如今已经达到了目的,然而之后呢?
双脚一步一步的走向那新房的方向,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快。
见到他,她又会如何?
千思万想,不知不觉已走到新房门外,他伫立在外头,只是发着愣。
一个丫环走过来,笑盈盈地推他。“少爷,您怎么高兴得发愣啊!别净晾着新少奶奶,还不进去?”
“少奶奶……”是指飞香吗?
“嗟,还傻了。”那丫环吃吃笑着,替他打开了门。“快去吧。”
木门应声咿呀而开,映人眼帘的,是一对红烛烁烁。
丫环识趣的道过喜之后,轻轻的将门带上。门一关,他许久以来的心愿已经达成。
那就是在没有任何人的干扰下,只有他和她。
费尽了多少心血,用尽多少思念,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到了此刻,他反而犹疑了呢?
坐在床上的新娘,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人儿吗?他期待的就是这一刻。
咽了咽口水,他往前走了几步,拿起秤杆,伸入新娘的盖头下方。
准备好了吗?他自问,然而没有回答,一股渴切的心情便促使他缓缓将盖头撩起。
一张垂首容颜,静静地出现在他眼前。
佟晓生的心,莫名难抑的揪了下。是怎么了,他竟不敢唤她?
紧张感流窜在两人之间的氛围,阮飞香垂首敛眉,只觉盖头被掀去后,一阵亮光扑面而来,然而新郎却没有半句言语,半晌之后,她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微微抬起头来。
这一瞧,却是怔了。
“你……”她愕然。
佟晓生只是默默凝望着她,心中微微悸动,相思千缕,如万川汇海,泪滴归宗。
真到了见着面的这一刻,却是相见无言了。
“怎么……会是你?”良久,阮飞香才吐出了这么一句完整的句子。
怎么会是他?佟晓生怎么会是她的夫君、她的新郎?这究竟是为什么?
“孙亦恫、孙亦桐,你没想出些什么吗?”眼前人以着不可思议的低缓语调,温柔地对她说着。“孙亦桐、亦是佟,孙亦佟就是佟晓生啊,飞香……”
“啊……”阮飞香低呼一声,尽是不可置信的激动。“怎……怎么可能……”
“是真的。”佟晓生道。“是我。”
阮飞香犹自在梦中,怔仲的望着他。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方才起,她所说的话就只有问句。
佟晓生道:“说来可话长了。”他在她身旁落坐,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阮飞香自是无言的看着他,但更惊奇于他那双手所传来的热度。
他是那么的自然与主动,一点都不忸怩,仿佛过去那些相隔的时光从来没有存在过,烛火辉映出那俊眼修眉以及眼底散发出的奇异光彩,阮飞香不由震动了下……
佟晓生温润如水的语调,缓缓传进她耳中。
“我欺骗了你的母亲。”他淡淡的道。
阮飞香闻言一愣,对于他这种毫不矫饰的坦白显得有些迷惑。
“从头到尾,她不晓得我的真实身分。”
对此,阮飞香只是愕然。“这……这又是为什么?’
“以佟晓生的名义去娶你,难道你的母亲会答应吗?”佟晓生道。
“可是……这个玩笑开得也未免太过分了啊……”阮飞香咬着下唇,心绪纷乱……
啊……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就已经站在眼前,这是他俩的新婚之夜,为何她满心只有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飞香……”他的声音传来,是那么的好听。“我没有把握,你娘是否还愿意把你嫁给我,所以才出此下策。”
“所以我娘……她不知道是你吗?”
佟晓生微微一笑,那表情说不上来是嘲讽还是单纯的微笑而已。“不,她知道。”
“她知道。”
“是在迎娶的时候发现的吧,我想。”想起她万分错愕的站在阮家大门前的模样,佟晓生心中竟丝毫不觉愧疚。
或许他不够善臭吧,但他真的觉得那表情简直是有趣至极,尤其是出现在一个教养良好的贵妇身上,他几乎可以判定若不是惊吓过度,他的丈母娘搞不好在第一时间所采取的行动就是将他的新娘子抢回去。
阮飞香望着他,只觉心中充满奇异感受。
他似乎没变,却又已经大不相同,那俊秀的神情不再只是充满单纯的恋慕,而是一份对己身能力的肯定与从容,居然还结结实实的开了她母亲一个天大的玩笑,他虽然成熟了,却也好像更陌生了啊……
“飞香,你生气了?”见她一直不说话,佟晓生垂首探询。
瞧清了她细致典雅的五官,就连微蹙的眉头也盈盈楚楚,他不由得心中再次叹息。都说水乡的水温柔多情,水乡的水也最是滋:养人,水乡的女儿个个出落得娉娉袅袅,如工笔精描,盈盈纤纤,销人心魂,他的飞香应是其中之最了……
“我不生气,我只是担心娘的反应。”她呐呐的说着。“还有……你让我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觉得我欺骗了你们吗?你觉得受到侮辱了?”
“不……”扪心自问,她竟是喜大于忧的,这点只有她最清楚。
“还是……就因为我太想要你吗?”佟晓生缓缓说着。
飞香心中一动。
“太想要你是错的吗?”佟晓生又问。“飞香?”
“我不知道……”阮飞香咬了咬那丰润如樱的红唇。“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知道的。”握住她鲜手柔美,佟晓生无限温存婉转。“从第一次看见你到今天,走到这一步,实在太遥远……”
被他握着的双手,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令她双颊不禁羞红。
从来没有男子碰过她,但他却亲昵得如此自然,最奇怪的是,她竟然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快……
反而是心跳加速的……
“我……我何德何能?”她开口,语音有些沉滞。
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眷顾?
佟晓生看着她如醉双颊,缓道:“你不知道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了。”
不明白他说的话,阮飞香疑惑地看着他,佟晓生又道:“若不是为了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的努力,只为了让我自己配得上你。”佟晓生将手轻轻抚上她那柔软面颊。“我想把你放在掌心中怜惜,呵护……这—切需要太多太多资源作为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