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娘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不让你和佟晓生在一起,而是怕你重蹈我的复辙啊!”胡氏说到激动之处,忍不住抓住飞香的手,握得紧紧的。“香儿,娘吃过太多苦,只希望你衣食无缺,希望你快快乐乐、没有烦恼,你能明白吗?”
“女儿明白。”阮飞香点点头。“我明白……”无意识地重复着“明白”两个字,她到底明白吗?
然而胡氏却不明她的心绪,只觉颇感安慰。“有你这句话,娘也放心了。你嫁到孙家之后,凡事要知分守礼,明白吗?”
“明白。”
“那就好。”胡氏笑道。“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的,只是母亲的总是放不下……”说到这里,她缓缓起身。“再陪娘散一散心吧?嗯!”
“好的。”阮飞香轻轻点了点头,下意识瞥了一眼高挂空中的月亮。
月不成圆,人不团圆,天际的月牙儿是否正暗喻着她,此生想与佟晓生见面,都已是不可能的痴心妄想?她低首敛眉,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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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
佟晓生面色凝重的看着下人呈上来的一叠报文。
“今年的生丝量太少了,就算有,品质也不稳定,按这样下去,和洋人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少爷说得是……”那底下人正是杭州织作坊里的领班苏贵,只见他风尘仆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我听说有人大量的收购生丝织布,想跟咱们抢生意,又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放话,说咱们除了最高级的生丝,其他次等货色都不看在眼底,那些蚕户怕咱们不要那些品质不好的丝,索性贱价卖给敌手,这事儿光是小的去,实在办不成,只得请您去调解那些蚕户,给他们吃定心丸,向他们说明,这才有用。”
“没问题。”佟晓生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你和那些蚕户说了我什么时候会去?”
“就在这几日。”苏贵抹着汗道。“就是没想到少爷竟突然要成亲……这可怎么好?他们说要是过了期限,我还没请到您回去作主的话,就要把丝卖给别人了。”
“你且别急,两件事都很重要,不能延了任何一样。”佟晓生沉吟了一会儿。“明儿个你吃完了喜酒就立刻回去。”
“呃……那您?”
“我手书一封交给你,先带回去给那些蚕户们看,我自己也会在举行完婚礼后马上启程的。”
“这样……成吗?”苏贵有些忐忑不安,佟晓生却露出悠然一笑。
“急事缓办,你难道没听过吗?”
苏贵听到他这么说,又见他一副从容模样,这才定下了心,心悦诚服的道:“还是少爷有本事,我光是听到这消息,就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了,少爷却还有心情安慰我。”
“谁需要安慰啊?”孙义昭的声音赫然由屋外传来,屋内的佟晓生和苏贵尚来不及反应,孙义昭已经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新郎倌不去张罗婚事,倒躲在屋里和这王老五密商,啊?”
“我们正巧谈完。”佟晓生向苏贵示意,苏贵也很识相的立即起身。“义昭少爷,我先下去了。”语毕,随即走了出去。
孙义昭见苏贵离去,便道:“新郎倌,我听来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听说你的大舅子在元宝赌坊输了五十万两银子,阮家缴不出来,因此阮大少爷现在还被留在那里‘作客’呢!”
佟晓生闻言不动声色,着手收拾书案上的东西。“我知道。”
“你知道?”孙义昭愣了一下。“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连说都不说?”当初他只说过自己和阮飞香那段无缘史,却没提到阮光宗的现况,这到底是……
“说这些干什么。”佟晓生瞄他一眼,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我是丑话说在前,免得你后悔,就算阮家小姐千般好,但阮家那个儿子可是个无底洞,跟他牵连上了,没你好果子吃的。”
“我晓得,你放心吧。”佟晓生只是笑了笑。“我自有应付之道。”
看着佟晓生一副冷静的模样,孙义昭越来越不解。“晓生,即使我已经知道你要做什么,不过有时还真是搞不懂你,就拿名字来说好了,竟连婚姻大事都可以作假?”
“不这样做,只怕我娶不到老婆啊。”佟晓生笑了笑。
“那可不一定,谁教你非卿不娶?”
“正是。”佟晓生半是玩笑半认真的点了点头,走出屋外。“对了,我还有些事要拜托你,义父嚷着要下棋,你先去陪他一局吧,我手上忙完就来。”
“什么跟什么呀?!”孙义昭愣愣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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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喜事临门,难得的天也不冷,竟是个露出了煦阳的和暖日子。
阮家嫁女儿,嫁的还是望族孙尚书的义子,许多人都赶来瞧热闹,胡氏起了个大早,忙里忙外的等待,阮飞香更是一宿无眠,早早就被春雨拉起来打扮了。
点上胭脂、扑上香粉,穿上金银掐丝彩凤喜服、戴上珍珠玛瑙纯银凤冠,五指点上朱红蔻丹,脚上踏着金莲绣鞋,当胡氏进到女儿房间时,看见她如此盛妆娇美,简直不知是哪里来的天仙化人,不禁眼眶润湿了。
“小姐,夫人帮您盖喜帕来了。”春雨一边说,一边将红滟滟的喜帕递给胡氏。“夫人。”
胡氏接过喜帕,竟不住有些颤抖。
“香儿……”
“娘……”阮飞香从床沿站起,在春雨的扶持下向母亲跪下磕头。“女儿拜别娘亲,您日后要多保重身体,千万别累坏了……”
“你去到孙家,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嗯。”阮飞香含泪点了点头,春雨见状便道:“好了,大喜的日子,怎么愁眉苦脸的,小姐,别惹夫人伤心了,笑一笑才对嘛,这样多美啊!姑爷一定喜欢。”
阮飞香不语,胡氏却笑着点头。“春雨丫头说的是,吉时已到,准备上花轿吧!”语毕,便将那方喜帕盖上了凤冠,阮飞香的眼前便只是一片红,接着视线所及的就只有自己的脚了。
这一切,不真实得就像一场梦。
呜啦啦的吹奏乐器声,听起来离她是那么的遥远,她在母亲和丫环的扶持陪伴下,缓缓走出了家门,跨上花轿的那一刻,一种局促狭隘的感觉立刻笼罩住她,端坐在轿内,直到轿帘被放了下来,她才有了离开家里的真实感。
另外一方面,胡氏送了女儿上花轿之后,直觉地使在人群中开始搜索着新郎倌的身影。
随着长长的迎娶仪队望去,按理说最前头的人应该就是新郎了,然而或许是阳光刺眼吧,她实在看不太清楚那未来女婿的模样……
她朝着他的方向更走近了些,试图看清那孙亦恫是何许人物,说巧不巧,那孙亦桐也恰巧在这时回过头来,只见他拉着缰绳,鲜衣怒马,眉宇间淡淡的冷傲之气,看着她的神情冷得像冰,宛如胡氏不过是个陌生人,令胡氏一惊。
这人面目依稀……
“好像……好像……”
胡氏喃喃自语着,试图在脑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面貌,然而……然而眼前这人却又不完全像她记忆中的模样……
但那种令她恐怖的熟悉感却逐渐窜升。
“夫人……”冬雪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
“唔?”胡氏心不在焉的。
“李大叔说,孙家送来的聘金里有一只信封,孙府的人说务必交给您亲自展阅。”
“什么?”胡氏一愣,冬雪便将一个红纸袋递给了她,胡氏接过后忙不迭地打开,看到里头的物事后,不由一愣。原来那里头竟是一张银号的钱票,上头的总数,不折不扣是五十万两!
“京城皇家、杭州孙家……这就是孙家的大手笔?”胡氏怔怔的望着手中的银票及堆满院落的红漆木箱,上头盛装各式礼品,丝绸翡翠、珍玩美酒,这是在娶媳妇吗?不,这简直是在展示他们的财力啊!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现在正需要钱呢!”胡氏捏紧手中的银票,自言自语了一句。
冬雪听不清楚,只道:“夫人,吉时已到,花轿要启程了。”
她话才说完没多久,仪队就开始奏起喜乐,轿夫也抬起了花轿开始移动,胡氏看着眼前景象,只觉有满腹疑问待解,就在这个时候,新郎回头,再度对上她的视线,这回,他笑了。
胡氏望着那笑容,心中突然一凛!
“是……是他?!”
仿佛听到她的低呼,在马背上的“孙亦恫”轻轻向她点了点头,尔后便立刻坐直身子,一夹马肚一挥手,旁边的侍从随即跟着昂首大喊。
“出发!”
喜乐奏得更响了,胡氏却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时,不知是谁陡地窜到她的跟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定睛一瞧,竟是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