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走进办公室,把灯打开。他给她十五分钟的时间入睡,然后他会进去把闹钟关掉。他绝对不需要她整晚纠缠不清。虽然他曾经想过如果她今天晚上少睡些,隔天早上会因为补眠而睡得更久,就可以缩短在他睡觉的时候独自到处探看的时间。
不,他决定。她说过她不会到处探看,而他相信她。
大部分相信。
第三章
凯蒂到处探看。
她不是有意的。事实上,她原已计划好白天的工作,当然不包括到处探看--可是,俗话说得好,再完美的计划也会出错。
凯蒂在早上十点钟醒来。第一个念头是猜测自己身在何处。第二个念头--等她一想起自己在哪里,以及来到这里的原因之后--则是「喔,惨了,闹钟没有响」。她坐起来,伸手拿闹钟查看。闹铃钮设定在关闭的位置。凯蒂皱眉看著闹钟,很确定自己在第一次检查路森伤势之后,确实重新设定过闹钟,也打开了闹铃钮。可是闹铃是关闭的。她皱皱眉,将闹钟放回去。会不会是第二次该醒的时候,她翻身将闹钟关掉了?一定是那样,她想通之后,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继续努力吧,黎小姐。你只有一个借口可以在此过夜,只有一次机会能讨好那个男人,却自己搞砸了。」她一直相信只要不辞辛苦,每个钟头醒来一次去确定他的伤势没问题,他就不会将她扫地出门。可是既然她搞砸这个任务,他会在中午之前把她赶出去--假使他没像他所说的写了一整夜。如果他整晚都在写作,那么,他可能睡到两、三点钟。那表示她曾在三、四点被赶出去。
「凯蒂,真精彩呀-」她推开被单下床。现在她必须想一个好借口留下来,直到她说服殷络森答应合作。
凯蒂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淋浴、擦干、穿衣服、刷牙、拨弄头发,搽上一点蜜粉。最后她觉得必须先吃点东西,不然大势已去,可以准备放弃了。她的脑筋一向在吃饱的时候更加灵光。
她走出客房,在走廊停下脚步,注视著对面的房门。也许她该去检查一下屋主,她整晚都没有检查他的状况。这男人可能倒在办公室地板上,昏迷不醒。
她抿著嘴唇仔细思考,然后摇摇头。不。她决定这不是个好主意。她昨天晚上怠慢职责,没去检查他的状况;在找出方法弥补疏忽之前,绝对不要去吵醒他。
她脚跟一转,尽可能静悄悄地走下楼梯。第一站是厨房。她开始煮咖啡,接著察看冰箱。虽然她知道放在冰箱里的每一项东西,可是看见那么多好吃的并假装自己要吃一些培根、鸡蛋之类油腻腻的不良食品,还满好玩的。她当然没吃而是弄了没那么可口、却更有益健康的葡萄柚及麦片。然后,她倒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注视著窗外的院子。院子很大也很干净,外围种了树林,草地相当整齐,显然有专人照顾。一如这栋房子。
路森的家,无论屋内或屋外,都说明了他的财富以及社会地位。房子很大,摆满了古董,但是屋外才是最美的地方。房子座落在一大片的土地上,土地周围环绕著树木,全都经过悉心照料,而且这样的设计恰好可以让人遗忘这栋房子位于大都会边缘的事实。景色很美,充满悠闲的气氛,凯蒂一边享受美景,一边喝咖啡。
她又倒了杯咖啡,漫步走出厨房,沿著走廊闲晃,编著可以让她起码多留一晚的借口。她真的必须说服路森至少接受一次访问。凯蒂怀疑他永远不会答应举行巡回签书活动,她早就放弃那个主意了。可是,一定可以说服他接受几次专访吧?也许透过电话或网路?她负责的几位作家接受过电子邮件访问。采访者拟好问题,以电子邮件寄出,作者也以电子邮件回答。或是网路上也有很多即时通讯的服务;她听说有些作家也以这种方式接受访问。天啊,这又没什么了不得的,对吧?路森甚至不必离开家。
她端著咖啡想转进客厅的时候,发现放在走廊桌上的箱子。凯蒂立刻认出它。她亲自将书迷来信打包装箱,拿去邮寄。她改变方向,继续走到桌子前面,低头凝视那个箱子。她三个月前寄出的!三个月!他甚至不肯打开那该死的箱子,更别说回覆箱里的信了。
「该死的家伙,」她喃喃说道。「不知惜福、愚蠢……太好了。」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凯蒂的笑容透出希望的曙光。她找到了再次留下来过夜的借口了。「喔,」她呼吸一口气。「愿上帝保佑你愚蠢的脑袋和无礼的行径。」
苏萨音乐。(译注:Salsa music为源自南美洲之节奏强烈的舞曲。)这是路森醒来时第一个听到的声音。他认得出曲调;时下正流行这种音乐。一个画面匆匆闪过他的脑海:一个身穿黑衣、削瘦英俊的拉丁男子在舞台上跳舞。
音乐让他很轻易地找到凯蒂--他只需要跟著音乐走进客厅。他在客厅门口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著客厅在他睡著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团混乱。他上床的时候,客厅很干净整齐,可是现在到处是四散的纸张。每一个可以利用的平面都堆著折开的信件和信封。在混乱的中央有个箱子,黎凯蒂正绕著箱子跳舞,把信掏出来、拆开,旋转著将信放到某一堆纸张上面,又跳著舞回去拆开另一封信。
「你搜我的东西!」他大吼一声。
凯蒂本来拿著那个半空的箱子扭腰摆肾--坦白说,扭得相当性感--紧张地叫了一声。她转身面对客厅门口,将箱子打翻,掉落在地上。
「你害我打翻了!」她大叫,尴尬得羞红了脸。她弯腰捡起箱子和箱子里的信。
「你搜我的东西。」路森重复这句话。他走向前,高高在上地看著她捡起掉落的信封。
「我……」她充满罪恶感地望著他,不过表情接著转为不悦。她站起来,回瞪路森。「我哪里需要搜查,这箱子就摆在走廊的桌上,我经过时发现的。」
「我不太确定,可是我相信拆开别人的邮件是违法的。这不是违反联邦法律吗?」
「我确信那不适用于自己寄的邮件--而这箱子的确定我寄的。三个月以前寄的!」她语气严厉地加了一句。
「可是箱里的信不是你写的。」
凯蒂脸色一沉,专心把没拆封的信扔回箱子里。她解释道:「我看你一封信都没拆开,也许我帮得上忙。显然你被这么多信件吓到了。」
「哈!我一点都不知道有几封信。我根本没开箱。」
「对,你没开,」她在片刻之后做了让步,然后她问:「你跟邮件有仇吗?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像你这样,任凭信件躺好几个月。难怪你回信这么慢。」
在他回话之前,她转身,加了一句:「你怎么可以如此漠视信件?」她挥手一比房间内信件堆成的迷你小山丘。「这些都是你的读者、你的书迷!没有他们,你什么也不是。他们花了很多钱买你的书,又花了钱告诉你他们有多么喜欢你的作品。如果没有读者阅读,你的书根本就不能出版。你怎么可以这样忽视他们?他们花时间、不嫌麻烦地写信给你,他们大力称赞你,赞美你的书、你的作品!难道你不曾欣赏、或是非常喜爱芋个人的作品,喜欢得让你好想告诉他?读者肯花心思这么做,你应该好好珍惜。」
路森讶异地瞪著她。她相当慷慨激昂、满脸通红、胸口起伏。他注意到她的胸部很美。总而言之,她身材曼妙,即使只是像今天这样穿著舒服的牛仔裤和T恤,也很好看。
这些细节都值得注意,不过在此刻却不太有用。他谴责自己,清清喉咙片刻,才试著开口说话。问题是,他想不起来她刚才说的话,也想不出他该回答什么。
「哈!」她露出胜利的表情。「你答不出来,对不对?因为我说的是实话。你对处理那种事情非常的马虎,而我决定--大发慈悲--帮助你。你不必感谢我。」她用相当自以为是的口吻加上这一句适。然后她抓了另一封信拆开。
路森注视著她的时候,发现笑意不自觉地牵动嘴角。他不必进入她的大脑也能知道这并非出于好意,而是试图延长留在他家的时间,以便说服他参加几项宣传活动。他决定--大发慈悲--让她留下来帮他处理信件。他原本不打算回信。他跟这些人根本不认识,回这么多信实在太费功夫,不过现在……好吧,她的长篇演说在某种程度上让他相当感动。
「很好,你可以协助我处理这些信件。」他宣布。
对于殷路森如此宽宏大量的说词,凯蒂摇摇头。「真好!你真是太伟大了,居然允许我……」她停下来。她的讥讽完全是浪费力气;路森早就离开客厅了。该死的男人!他真是最让人泄气的家伙,气死人……而且为什么他说话总是这么恰到好处呢?这个男人的这词用字相当传统,而且说话带著些微她难以辨认的腔调,在在都令她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