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转身冲出厨房。
路森目瞪口呆地望著厨房摇摆的弹簧门。他希望她离开,可是她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让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他抬起头,脸色阴沈地看著天花板,楼上突然爆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她像个疯女人似的匆促打包行李,似乎巴不得尽快离开他家,迅速打包完毕。不久之后,他听到头上传来她匆匆跑过走廊的声音。
他即时踏人走廊,看见她冲下楼梯的模样。她一脚才刚踩上一楼的地板,前门就响起了汽车喇叭的鸣声。
「喔!」凯蒂转头看看厨房,停下脚步。她看到路森,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你在这里!好!计程车来了,我不希望没跟你道别就走人。」
「计程车?」路森难以置信地重复她的话。
「是的。我打包行李的时候,在房间里打电话叫了计程车。天啊,这里的司机速度真快,对吧?」
路森茫然地瞪著她,凯蒂迟疑了一下。最后,她提起行李箱,说道:「这一切都要感谢你。我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可是你是个很好的主人,事事替我著想。我很感激--喔,该死!」计程车司机又按了一次喇叭,她低声抱怨。
「慢著!」编辑小姐转身打开前门的时候,路森喊道。她犹豫了一下,对计程车挥手示意她会马上过去,回头看著路森。路森并非真的有话想说,只是不愿意见到凯蒂离去。他在脑海中搜寻话题--任何话题--然后终于想到:「采访怎么办?你什么时候会安排?你应该抄下我的电话号码,打电话告诉我访问的时间。还有,你也该记下我的电子信箱。」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呃……」凯蒂缩了一下,然后坦承。「你母亲把你的电话和电子信箱都告诉我了。」
「是吗?」他吓了一跳,不过既然有个这么爱管闲事的母亲,他不该感到意外。
「是的。」凯蒂侧身打算从门口溜走,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她看起来相当挣扎,仿佛她应该要告知路森某件事情,又不愿开口。当她像只螃蟹似的侧身溜走时,路森感到更加有趣。她突然爆出一句话:「《浪漫时代》并没有要求采访。」
「不做采访?」
「不,他们不要求采访。你母亲所提到的活动其实是罗曼史年会。」痛苦的表情掠过她的脸蛋;当路森还在消化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又说道:「不过,你别担心。你不会后悔的。整个年会期间,我都会陪著你、照顾你。」她依然侧身行走,几乎快溜出门外了,接著又加了一句:「我会将所有的资料和机票寄给你,也会去机场接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计程车司机正好选在这一刻,不耐烦地再按了一次喇叭。
「我走了!」凯蒂一边大喊,一边砰地一声甩上前门。甩门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接著是她踩著高跟鞋冲下门廊台阶的脚步声。之后,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路森吓得呆若木鸡,仿佛被人用战斧劈了一记。罗曼史年会?母亲并没有提过这种事。她只说《浪漫时代》是一本杂志,一个读书俱乐部,他们只想做个访问。凯蒂一定是搞错了。天老爷,她最好是搞错了。
他赶到门口,隔著深色玻璃向外望去,看到计程车正好开走。路森看著这一幕。
他站了一会儿,凯蒂的话还在他大脑中回荡;他转身朝楼上走去。《浪漫时代》。她一定是糊涂了。他会上网查查《浪漫时代》杂志,以确保是她弄错了。
三分钟不到,整栋屋子回荡著路森的怒吼。
第七章
「我不要去。」路森宣布,怒火隐含在平静的声明之中。
「你要去。」殷梅芝正在进行每天必玩的填字游戏。她一边说,一边填上单字。从路森到达之后,她就一直在玩那个该死的游戏。
梅芝不喜欢城市的气味和噪音。洛德--路森的父亲--也有同感。况且,在城市里居住,意味著每十年就必须搬迁一次,避免人们注意到他们不会衰老的事实。为此,路森的双亲在多伦多郊外,车程约一小时的地区购置几处房地产,并在其中建立家园,所以他们不需要担忧人类住得离他们太近,除非自愿离开,不然也不需要迁徒。起码,自从置产之后,他们已有三十年未曾搬家了。
路森此刻坐在家族的宅邸里头,看著母亲填字。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这该死的填字游戏这么有兴趣;她活了几百年,又拥有绝佳的记忆力,玩这游戏实在缺乏挑战性。他耸耸肩,看著母亲,又说了一次:「我不要去。」
「你要去。」
「不去。」
「去。」
「不去。」
「去。」
「好了,你们两个。别说了。」柏轩插嘴。他接到路森的电话之后,就开车回到殷家大宅。路森胡言乱语嚷著自己被要了,吼著说要扭断母亲大人的脖子。其实柏轩并不相信哥哥真的会这么做,不过他好奇心大发,赶到这里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路森前脚刚进家门,他后脚就跟著来了,可是他不太明白哥哥在发什么脾气。
他非常好奇。路森很少气到双眼冒火。脾气暴躁、行为乖张、缺乏耐心?没错,路森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愤怒、火爆?不。过去五百年,柏轩不曾看过路森这样子,黎凯蒂在路森的心底点燃了火苗。柏轩确信路森会这样一定和那位捉摸不定的编辑有关。路在电话中已经用诅咒的语气,多次厉声提及那个编辑的名字。这也是少数柏轩辨识得出来的几个字。
柏轩转头看著哥哥,问道:「路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以为你以接受《浪漫周刊》的访问当作交换条件,好摆脱凯蒂。什么事情让你改变主意?」
「是《浪漫时代》,」路森简短地更正。「而且,该死的,那不是访问--这就是我改变主意的原因。那是一场天杀的罗曼史作者和读者聚在一起的年会。」
「罗曼史年会?」柏轩吃惊地看著母亲。「你知道这一点吗?」
殷梅芝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这是她最接近自首的暗示。「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和一些读者在旅馆中相处几天罢了。」
「母亲,是五天,」路森愤怒地说。「和大约五千名书迷在同一座旅馆共度五天。而且还要加上一大堆舞会、签名会,以及--」
「只有一场签名会,」母亲插嘴。「和其他一、两百位作家一起举行一场签书会,你不可能会成为全场唯一的焦点。如果有人注意到你,你就该偷笑了。」
这并不能安抚路森的心情。「那么,舞会和颁奖晚宴又该怎么办?」
「这些活动都是在旅馆里面进行,你不须冒著晒太阳的危险。而且--」
「我不需要冒著晒太阳的危险,因为我不去!」路森怒吼。「我不能去。」
「你要去,」梅芝坚定地开口,不过柏轩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不能去?」他问路森。
「柏轩,活动在美国举行,」哥哥一脸凶狠地说道。「血液不可能通过机场海关。我不可能度过五天没有鲜血的日子。」事实上,他可以,但是会非常不舒服。手脚会抽搐而导致无法行动,身体会开始自体吞噬。
柏轩皱起眉头。「你一到我就把血袋快递过去。我们常干这种事的。」
「你看吧!」母亲带著获胜的语气,洋洋得意地说道。「你要去。」
「亲爱的弟弟,多谢你哦。」路森语带讽刺地对弟弟说话,然后狠狠瞪著母亲。「我不去!」他再说一次。
「你已经答应要去了。」
「我是遭人欺骗才会答应这种事,你让我以为那只是访问。」
「我从来没说过那是访问,」梅芝争辩,接著,又施加压力。「你答应过要参加,你就得去。」
「我也许口头上答应了,可是并没有签署合约之类的文件。我不去。」
梅芝突然坐得很挺直,仿佛他刚刚甩了她一个耳光。她语气冰冷,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在古时候,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路森微微退缩,不过他咆哮喊道:「那是古时候的事情。时代改变了。在现代的社会中,除非有白纸黑字,不然男人什么也不必做。」
「在现今这个年代,的确如此,」她承认,眯起眼睛看著他。「但是,殷路森,那不是我教育你的方式。你不再是个信守承诺的男子汉了吗?」
路森咬紧牙关,愤怒与无助在心中翻腾。母亲使出杀手简,质疑他的荣誉感,连名带姓叫他,意味著她深以儿子的不守信用为耻。他忍心让母亲失望吗?
凯蒂啃著大拇指指甲,在入境闸门前的地毯上踱步。她的班机提早到达,而殷路森的班机延误,这表示她已经等了快要两个小时,而她甚至没有把握路森在不在那班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