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楚畹忍不住惊声尖叫,抱紧身上的锦裳迅速缩到床铺的内侧,“你……你是谁?”她吓得几乎心胆俱裂,娇柔的嗓音因为极度的战栗和惶恐而破碎得不成声调。
聿亘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惊慌的模样。
不愧是著名的姑苏美人,连害怕的神情都美得动人。他在心中想着。
“你……刚才那些人……”她想起方才在浴房外企图窥视她的衙役,自然而然将眼前的男子和那群衙役联想在一起。
“没事了,那些人已经走了。”聿亘一眼便看出她的疑惧。
这么说,他不是和他们同伙的?楚畹闻言才放心下来。
她不禁抬头看他,因为背光的关系,她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却将他的服饰看得一清二楚。
她们家是织造,所以她对于一些布料的好坏多多少少也有所了解。眼前这位公子身上的衣料华丽非凡、裁工也相当讲究,可想而知他的身份必定非常尊贵。
“是你救了我吗?”
聿亘微一颔首。
“谢谢你。”她非常感激地向他道谢。“不过,我想知道……我……是否……被他们……给看见了……”她万分羞涩地低垂着头,声音轻如蚊蚋。
她实在不想问一个男子这种丢脸的问题,但这个问题真的对她很重要。万一那些衙役真的看见她了,那她就不打算再活下去了。
“没有。”她是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让那些衙役见到,但整个身子却被他看光了。
楚畹闻言放心地吁了一口气。还好,如果她真的被那些衙役看去,就算她跳黄河一万次,也难洗今朝的耻辱。
她伸手拍拍自己的胸口,这一拍,她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她狐疑地缓缓揭开身上的锦被,想看看是什么不对劲,一看之下才惊觉不得了了——她锦裳下的身子几乎全裸。
楚畹发现自己的身子除了零乱地裹着一件披风之外,完全赤裸,忍不住再度惊叫失声。她这才想起刚刚她是在浴桶浸浴,浑身赤裸是很正常的;但他说救了她,那不就表示……
“你……你全看到了?”她羞惭得抬不起头来,一张粉脸红到不能再红了。
天啊!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丢脸,真是有够丢脸的!照这情形看来,恐怕她不止被他看光而已,身体也让他碰着了……
“抱歉,不过我别无选择。”聿亘一贯淡漠地说,沉黯深邃的眼眸饱览她动人的娇羞。
刚才众人都走了之后,浴房只剩下他和昏迷在浴桶中的她,为了不让她纤弱的身子久泡在冷水中,他不得已才出手将她抱回她的房里,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她是很美没错,但他对于吃这种趁人之危的豆腐没兴趣。
“我知道,没…没关系…”虽然感觉很羞惭,但她也只能这么说。
“如果你没事的话,我要走了。”他耽误太多时间了,现在大批人马应该都已在大厅中等候他。
楚畹听说他要走,连忙抬起头来,“公子,请留下姓名好吗?”她努力地想看清他的相貌,但由于他一直背光的缘故,她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你没必要知道。”聿亘转身离去,“楚府已经被抄了,这里不能久留,你自己保重。”
真遗憾,这样的美人,倘若她不是钦犯之女,倘若她的身世不是这么低下,也许他会考虑收她为侍妾。走出房门,聿亘不禁淡淡地叹息。
他的身形已经离去很远,楚畹依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知不觉中,他的身影逐渐在她心里壮大……
楚家被抄之后,楚夫人收拾了一些仅剩的细软。母女三人狼狈的整日相对哭泣。
“我儿,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救出你们的爹和兄长才行。”一日,楚夫人擦干了眼泪说道。
家财被抄没就抄没了,从此要过苦日子她也认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家人平安,她不能坐视夫死儿亡,让楚家从此绝后!
“娘,您可有什么办法吗?”六小姐楚畹紧张地问道。
由原先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一个贫苦丫头,楚畹一点也不难过,她唯一担心的是父兄身在京城大牢,吉凶未卜。
“唯今之计,只有找人帮我们了。”
“找人?现在还有人愿意帮我们吗?”五小姐楚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
“娘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们楚家如今败落成这样,亲友们别说帮我们了,躲都来不及啊!”
“话虽如此,但我相信有一个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是谁呢,娘?”楚畹连忙问。
“你们的舅舅,现任中堂纳兰则英。”
纳兰则英是楚夫人的兄长,但他们并非同母所出,自幼兄妹之间感情就不甚亲,楚夫人出嫁之后兄妹间更是鲜少联络,若非真的走投无路、求救无门,楚夫人也不会想到要去求他。
“舅舅?您说的是那个舅舅吗?他会帮我们?”楚兰非常不敢相信。“不可能的,娘。爹以前曾说过那个舅舅是很势利的人,当初以楚家富有的家世,他都很瞧不起我们了,遑论我们而今已被抄家,您想他有可能理我们吗?”
楚兰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相当反感。
“这……总得要试试看啊……”老实说,楚夫人也不确定她的兄长是不是肯帮她,但为了丈夫和孩子,她不想放弃这唯一希望。
“不可能的!那个舅舅不可能会帮我们还债的!”楚兰不抱任何希望。“休说二十五万两这一大笔数目,舅舅连一百两都不会给我们。”
“娘不是要叫你们舅舅替我们还债。”楚夫人解释地说。
二十五万两,就算她哥哥愿意帮她,他也没有这笔钱!
“那娘是打算?”楚兰不解地问。
“没错,拖欠官银是我们不对,但我们楚家之所以亏空朝廷那么多钱,并不完全是楚家的错,朝廷也有责任的!”
这的确是可行之道,如果向皇上解释清楚,也许朝廷会宽恕她的父亲。
“没错。”
“那……叫谁去京城拜托舅舅呢?”她们楚家如今只剩下母女三人了,连一个奴仆也没有。
楚夫人思索了一下。“刚儿、毅儿现在关在牢里,江儿、月儿又已经远嫁,畹儿身体不好,只好……兰儿去了。”她一脸歉然地看着楚兰。
“我?”楚兰诧异的指着自己,“不,我不要去!那个舅舅绝对不可能帮我们,我不要去自取其辱。”她坚定地拒绝。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别人,现在要叫她去拜托那个舅舅,打死她都不去!
“兰儿,替你爹还有你的哥哥们想想啊!他们现在关在北京的牢房里,不知道会怎么样……”楚夫人既哀伤又惭愧地拜托自己的女儿。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怎么舍得叫自己娇养的宝贝女儿,抛头露面地奔波到北京去求人呢?她也不想这样……
“娘,我也很担心爹和哥哥们,可是舅舅一定不会帮助我们,你又何必叫我跑这一趟呢?”
“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兰儿,你去吧,就当是为娘的拜托你了。”楚夫人恳切地说。
“可是……娘,我真的不想去……”楚兰为难得快哭了。
“你不去的话,是要叫为娘这把老骨头自己跑一趟,还是要叫你病弱的妹妹冒死上北京?兰儿……”
“兰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楚夫人不禁落泪,现在连女儿……都靠不住了吗?”
一旁的楚畹伸出手轻拍她的肩。“娘,您别伤心,兰姐姐不去没关系,畹儿去!”她娇美的嗓音柔细如风。
楚夫人拉住她柔嫩纤细的小手,怜爱地握在掌中,“畹儿,娘知道你乖,但你的身子不好,时常七病八痛的,娘不放心让你上北京。那个地方不比江南这明媚之地,气候温和;那里很冷的,你的身子骨会受不了。”
“没关系的,娘。就算会受不了,畹儿也要去,因为我要救爹和哥哥们。”她的语意轻柔,但挟带着不可忽视的坚决。
楚夫人知道她是认真的。“畹儿不要这样,为娘会说服你兰姐姐;我不准你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并非她偏心,偏疼这个娇美可人的小女儿,只是她真的很怕以畹儿这体弱多病的身子,未到北京就先遇不测……
“娘,一样是爹的女儿,没有理由要兰姐姐一个人去冒险,这对她太不公平了。让我去,娘,畹儿保证会没事的。”
从刚才一开始,她就有心自己上北京去求舅舅,所以她一直没有开口劝说楚兰。
“畹儿,娘希望你留在娘身边……”楚夫人感动地伸手轻抚楚畹绝美的脸庞,眼中满是不舍。
“娘,让兰姐姐留在您身边比较好,兰姐姐身体健康,留在您身边可以照顾您;如果是畹儿留下来,反倒还要让娘费心照顾我,那多不好。”
“畹儿……”见她去意已决,楚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