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松开她,僵硬地,低头看着她:“为什么……”
“请你杀了我吧。”
泪水从她苍白的面容滑落。
“求求你,杀了我吧!”
剧痛缓慢地划过心脏,他轻轻吸气:“宁肯死,你也再不要看见我吗?”
“是!”
小米哭着说。
尹堂曜轻咳着,不敢咳得太用力,胸口有血的腥气在翻腾,他空洞地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残忍……”
“是!所以请你杀了我吧……”她颤抖地哭着,仿佛已经彻底崩溃了,什么都不想再掩饰,就让她死了吧,就让她这么死了吧!
他胸口一阵一阵的剧痛。
缓慢的、冰冷的、空洞的、硬生生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心已经被挖了出来,身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黑漆漆的黑洞,隐隐有着回声。病床上,他静静地坐着,望着她,渐渐平静。
“好。”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深紫的唇角隐隐涌出鲜血,空洞地望着她,鼻翼的天使发出空洞洞的光芒。
“那就让我死吧。”
他慢慢地说。
“我死了,你就不用再看到我,我也不会再打扰你。”
鲜血,一股一股的鲜血,自深紫的唇角涌出,苍白的肌肤,刺眼的殷红,他空洞地淡淡笑着。鲜红的血滴落在倨傲的下巴,滴落在雪白的被子,他望着她,眼神里仿佛有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洞。
小米惊骇地叫起来。
病房外的医生和特护们冲了进来,慌张地冲到病床边,听诊、急救仪器设备、针剂、电击板……
“滚开……”
尹堂曜轻咳着,鲜血源源不断从唇角涌出。
众人惊慌地在病房里忙碌,特护们试图将各种仪器放到他身上,小米掩住嘴,呆呆站在床边,泪水呆呆地流淌下。
“滚开!”
尹堂曜颤抖着将所有的仪器针剂设备统统扫在地上,他苍白着脸咳嗽,唇角鲜血就如流淌的河。
医生和特护们手足无措。
一个特护拿来镇静剂,众人试图按倒他,他低吼着反抗,剧烈地咳着,鲜血狂涌,苍白的脸色,深紫的嘴唇,触目惊人得让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不敢再接近。如果他再剧烈活动,那么,可能所有的抢救和电击也都会是徒劳的了。
“该怎么办!”
病床边的小米忽然哭着大喊。
“那么,该怎么办!!”
她哭着对尹堂曜喊,惊慌的泪水疯狂地流下她的面颊。
上午的阳光明晃晃得刺眼。
风带着秋日的寒意。
病房里的医生和护士们被她哭泣的喊声怔住了。
小米在泪水里喊着,她的视线一片模糊,白茫茫的雾,轰轰作响的耳膜,她大声地哭着:
“我不可以喜欢你啊……我怎么可以喜欢你……”
尹堂曜痛苦地轻咳。
唇角鲜红的血。
医生和护士们惊呆了。
“一开始是为了翌的心脏……可是……”她哭着,“……慢慢地,我开始分不清楚,到底是翌还是你……分不清楚,我也不想再去分清楚,有着翌的心脏的你究竟是他还是你……是的,我喜欢上了你,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心脏还是因为你……可是,那都没有关系……我喜欢你……我喜欢上了你……”
尹堂曜僵住。
染血的深紫色嘴唇颤抖了下。
小米绝望地哭着:“但是全都错了啊!你没有那颗心脏,你不是翌,你根本不是翌……我怎么可以喜欢上你!……不可以喜欢你!!我只可以喜欢翌!绝对不可以喜欢你!……我永远只会喜欢翌,只喜欢他一个人,即使他死了,即使他不在了,即使永远再也见不到他,我也只可以喜欢翌!!……所以……我怎么可以喜欢上你!……”
尹堂曜怔怔地颤抖着。
他的眼底忽然闪出湿润的光芒。
她哭着后退,低喊着说:“可是……我对不起翌,我居然喜欢上你……我也对不起你,因为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翌……我变不成天使……永远也变不成天使……就算变成天使,我又该怎么去见翌!……该怎么办……求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他对她伸出手。
阳光中,他的手指苍白而屏息。
她哭着后退。
拼命地摇头哭着,她就如濒死的动物般哭泣,浑身颤抖着,边哭边退,她绝望地喊着——
“我绝不可以再喜欢你!”
小米哭泣着夺门而出。
病房门重重摔上!
“砰——!”
医生和护士们惊怔地僵住,半晌无法回过神来。
窗户玻璃明亮晃眼。
千缕万缕阳光。
灰尘颗粒在阳光中静静飞舞。
尹堂曜的面孔苍白苍白,嘴唇紫得惊心动魄,轻咳着,鲜血流淌下唇角。
良久。
他闭上眼睛。
身子轻轻颤抖。
泪水淌落在天使银色的翅膀上,窗外绚烂的阳光,那泪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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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天以后都是晴朗的日子。
洁白的云。
蔚蓝高远的天空。
当有风吹来,金黄的树叶轻盈飘舞着落下。
每天,小米守在成阿姨的病床前。
轻声为她读报纸。
讲一些有趣的故事。
把苹果削好皮,切成小小的一块一块,放到小碗里送到她的手里。轻轻地望着成阿姨,小米总是轻轻地望着她,问她想吃什么,想听什么故事,有什么需要自己去做,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成媛劝过她。
但小米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不去上课,不回宿舍,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病房里。她迅速地消瘦下去,脸色苍白如纸,下巴也尖尖的,但是她整天都笑着,眼睛明亮得好像即将燃烧完的蜡烛。
在成阿姨面前。
小米总是笑得很快乐。
仿佛是无忧无虑的十四岁女孩子,她的笑声轻轻洒在病房里,于是成阿姨也每天都微笑着。
金黄的树叶从窗外飘过。
旋转着。
飞舞着。
飘飞到另一个病房的窗外。
透明的液体在输液管里静静流淌。
苍白的手。
针头深深扎进肌肤。
尹堂曜半躺着,眼神淡淡望向窗外,心电监护仪的线路接在胸口,“嘀、嘀、嘀”,在寂静的病房里是唯一的声音。
他望着窗外。
门不时地被推开。
医生和护士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他静静半躺在病床上,鼻翼天使有银色的光芒,一双小小的翅膀仿佛是透明的,映着他苍白寂寞的面容。
窗外。
树叶全都金黄了。
医院的草坪上,落叶金黄金黄,小米推着轮椅走在上面,有“沙沙”的轻响。她轻笑着讲着些有趣的事情,轻轻推着成阿姨,不时弯下腰低头看她,看傍晚的霞光有没有刺痛成阿姨的眼睛。
成阿姨笑着拍拍她的手。
于是小米开心地笑起来,继续讲好玩有趣的事情。而不知不觉,草坪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她蹲下来。
怔怔地发现成阿姨已经在轮椅中昏睡了,满天晚霞,她虚弱得仿佛再也无法醒来。
小米蹲在轮椅前怔怔地望着成阿姨,静静地,油画般美丽的晚霞笼罩住她的周身,短发柔柔的晕红,就像她怔怔的眼眶。
万千道绚烂的霞光。
透过窗户的玻璃洒进病房。
裴优推门进来时,尹堂曜正静静地站在窗户旁边。
如画的晚霞。
霞光将鼻翼的天使映出温柔的光芒。
他出神地望着窗外。
没有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
裴优走到窗边。
远远的,楼下的草坪中,一个白裙子的女孩正蹲在轮椅前,她的背影有些怔怔的失神,恍若迷路的天使。
天边的彩霞洒照着她。
也洒照在窗边苍白寂寞的尹堂曜身上。
晚霞渐渐散去。
天黑了。
病房里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成阿姨昏睡在病床上,呼吸轻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巡房的医生们都叹息着摇头,然后离开了。
病房里寂静无声。
小米静静地坐在病床前,她静静握住成阿姨的手,长时间地,怔怔地望着她出神。
夜越来越深。
尹赵曼望着病床上的尹堂曜。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
没有声音,仿佛已然睡去,他的眼睛轻轻地闭着。呼吸很轻,天使在鼻翼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闪光。病房里光线昏暗,他静静地睡着,面容有些苍白,嘴唇淡淡的紫色,出奇的俊美。
尹赵曼静静离开。
他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呼吸很轻,好像只有很轻的呼吸才能等到某个人轻轻推开他病房的门。
可是。
没有人……
那人一直都没有来过。
门外,尹赵曼掩住嘴,她无声地流泪。她知道他没有睡,她知道他好久好久都没有睡了。
天,又渐渐亮了。
小米拿着晨报坐在病床边,她在等成阿姨醒来。洗脸的温水已经准备好,早餐已经准备好,报纸上有趣新鲜的故事已经准备好,她的笑容也已经准备好。
只要成阿姨睁开眼睛。
她就会立刻变成开心快乐的小米。
从清晨等到上午,从上午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傍晚。
她静静等在病床边。
那一天,成阿姨却只醒来了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