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儿站到墙边,忍不住往大厅里瞧。
午时才到,一楼十几张桌子就已经坐了八成满,席间都是衣裳华丽的公子、老爷们,月华楼的生意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突然,她的视线停止在右前方的某个点上。
很少有姑娘家会抛头露面的坐在大厅上吃喝,一般都会坐在楼上的包厢里,但那桌就坐了个爽朗的姑娘。
那位姑娘的眉目间有股精明又带有丝丝英气,正与一名男子同桌用饭。只见那位姑娘不时掩嘴浅笑,奔放的笑容里有着含羞的怯意,而不用看那男子的正面,光看他的背影,她就知道那人正是伍学瀚。
她一直都在追寻他的背影呀!
她连忙收回探视的眸光,心里是这么自卑又自怜。她不但比不上表小姐的娇美动人,更比不上眼前这位姑娘的活泼灵气。
她只是个失了名节的骗徒,配不上大少爷,连作妾都不配!
「小姑娘,你怎么站在这里?是新来的丫鬟?还是来找人的?」一位带着酒意的客倌,色迷迷的直盯着听儿瞧。
「我……」她慌张的想找桃花。
「别怕,你长得这么标致,陪大爷我喝两杯。」这个男人叫许财力,跟月华楼有着酒类上的生意往来,平常为人还算好,是个殷实的商人,行事向来中规中矩;只可惜酒一喝,就这么破功了。
他本想去上茅厕,却被听儿秀丽的容貌所吸引。
她孤伶伶的站在墙边,像朵摇曳于风中的白色水莲,一身朴素,却更显得清雅恬静。
这男人身上的味道真不好闻,听儿连退了两步。
许财力见她退步,逗弄的兴致却越见高昂,反而步步逼近。
「你别过来!」她哀求,却不敢大声叫嚷,毕竟她夭生柔顺。
「让我看看,就看看嘛!你抬起头来,让我再多看两眼。」许财力流里流气的调戏听儿,见她猛摇头,竟又伸出了狼手,一手扣住她的下巴,一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腕。
「啊!」她眼泪含在眼眶里。「放手……不要这样……」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一点拒绝的力道都没有。
她双手挥动着,终于引起了端菜小厮的注意,可是没人敢出声,毕竟许财力是月华楼奉为上宾的客人。
从大门口走进来的时得,刚巧撞见了这一幕。
他一个飞身,三两下就来到许财力面前,长脚一个侧踢,踢掉许财力一双脏手。
「时爷……」她懦懦的哭泣出声。
时得这一动,惊扰了厅中的客人,连同伍学瀚在内。
其实时得一有动作,伍学瀚就已回身看见许财力轻薄无礼的举动,虽然他立刻迅速的想赶到听儿身边,却仍是让时得抢先一步,抢得英雄救美的先机。
「时得,你向天借胆了,敢对我动手?!」许财力手心红肿,痛得眉眼全皱在一块。
伍学瀚看着哭得梨花带雨、小鸟依人的偎在时得身边的听儿,感觉妒火烧了满心满眼。
时得不吭声,站得硬挺挺的,怒看着许财力。
伍学瀚注意到时得的怒气,心中颇感诧异。时得从来不会冲动行事,今日为了小小,倒是不顾一切了?!
伍学瀚忍下对许财力的不悦。生意人还是要有玲珑的手腕,顾全生意上的来往。
「许大爷,真对不住,不知您伤到哪了?」伍学瀚陪着笑脸。
「伍大少爷,你家下人没长眼睛吗?我同这位小姑娘说两句话也不成吗?你看我的手!你看我的手!」许财力酒意上升,大声嚷叫起来。
其实时得下手还算轻的了,否则这会儿许财力的手臂就不只红肿,恐怕早就废了。
「许大爷,这位小姑娘是我府里的人,时得一时冲动,才会误伤了您。这样吧!!今天您在月华楼吃的喝的,全算我请客,算是给您赔罪。」伍学瀚说尽好话,明白许财力是因为酒意作祟,这才闹出这番事来;否则平时许财力这人是不会这样的。
听儿馀悸犹存,直往时得宽大的背后缩。
他竟然不仅没有为她说话,反而站在许大爷那边!她早该明白「小小」只是个奴婢,他不可能会为她出头的。
「大少爷,这丫头是你府里的奴婢啊!那话好说,你出个价钱,把她转让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伤人之事了。」
听儿闻言立刻惊慌的抬起头,不意却撞上他阴鸷的眸。
怎么办?她好怕,怕他真的把她给卖了!
伍学瀚冷眼微眯,看似在笑,其实唇边隐抑着怒意。
「许大爷,这里毕竟是月华楼做生意的地方,我们楼上厢房谈。」为免坏了酒楼客人的兴致,伍学瀚决定关起门来谈事情。
「好、好!」许财力当然应允,听儿越是表现得楚楚可怜,他越是喜欢得紧。
「小小,你过来。」伍学瀚命令道。
听儿怯怯的走到他身边,连头都不敢抬。
她依然只简单俐落的绑了两条麻花辫子,这等清丽柔媚的模样,要不是有外人在场,只怕他已爱怜的伸手替她抹干那眼睫上的泪珠。
「吴掌柜,送她回伍府。」伍学瀚唤来月华楼的大掌柜交代道。
时得眼露不解。他可以护送小小回去的。
掌柜应声,「是的,大少爷。」
「时得你留下,看这事该怎么解决。」伍学瀚了解时得的疑问。
「大少爷……」听儿溢满泪水的眼底全是恳求。
「先回去吧!」不再看她柔弱的样子,伍学瀚狠下心转过身,带许财力上二楼的贵宾厢房。
他会不会真的把她卖了?
听儿身躯微微颤抖,犹如风中落叶,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随着大掌柜先回伍府。
第五章
正午的日头正烈,听儿坐在石阶上,六神无主的看着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芒的花花草草。
眼里看着美景,心却悬在伍学瀚身上,任凭被烈阳晒昏头,细汗满额际,她依然犹如一尊雕像,动也不动。
桃花急急忙忙的从月华楼赶回来。「听儿、听儿!」见听儿失魂落魄的呆坐着,忍不住推了推她的手臂。「你有没有怎么样?」
一从伍老爷的房里出来,桃花就发现听儿不见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她刚离开一会儿就出了事,早知道她不该拉着听儿出门的。
「桃花姊!」斗大的泪珠从听儿的眼中掉下。
桃花舍不得,一把把她搂进怀里。「那个该死的人渣,幸好时爷及时救了你!」
「我这么笨,大少爷很生气,我怕大少爷会把我卖给那个许大爷。」这就是她坐立难安的原因。
「不会的,大少爷不会这么无情的。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出门。」桃花深深自责。
「桃花姊,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好,连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要劳动时爷来救我。」想到伍学瀚冰冷的眼神,听儿全身不由得起了寒颤。
两姊妹提心吊胆的倾诉心事,直到桃花要去洗衣打水、张罗一些琐事,才离开听儿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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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馀晖洒遍一地,听儿就这么任日头晒了一整个下午。
伍学瀚一进月洞门,就看见垂低着一颗脑袋瓜子的她。
「小小?小小?」
低沉圆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听儿茫然的抬起被晒得红通通的小脸蛋。
她连忙站起来,却因为短暂晕眩而脚下不稳。
「小心点!」伍学瀚连忙扶住她的手臂。「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你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他心疼她,语气难免又重了些。
「一下午。」口干舌燥下,她的唇瓣已裂,嗓音干哑。
「跟我进来。」他扶着她的手臂进入他的房间。
她心里恐慌,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他将她安顿在檀木桌边的椅子上,而后倒了一杯茶,将杯子递到她的唇边。
「喝下去。」
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僵硬的就着杯缘喝下茶。
喉咙里如获甘霖,直到喝到涓滴不剩,她才终于察觉自己干渴已久。
「还要吗?」他问。
她点头。「大少爷,我自己来。」她想接过茶杯,他却按住她的肩头。
他又帮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就着杯缘把茶喝尽。
一连三杯,她才解了干渴。
他从窄袖里抽出一条手绢,为她擦着额上的汗渍。
她一惊,从椅子上跳起来,连连往后退。幸好他心里有准备,手一伸,又将她按回椅上。
她瞄见帕子上那熟悉的刺绣图案——啊!那不是她想帮时爷擦拭湿透的衣摆时,所遗落的手帕?她以为被丢弃了,没想到立见在他的身上,
他仔细擦净了她的汗水,又将手绢收回窄袖里,看她已稍稍恢复平常气色,才道:「许大爷轻薄你的时候,你不会大声叫嚷吗?亏你还站在月华楼的地盘上,竟这么乖乖任外人欺负!」明明不是爱动气的人,偏偏他还是动气了。
她竟在他的眼前被登徒子调戏!这口气他怎忍得下去?
「我一时慌了,叫不出来。」他的怒气根本是对着她而来,她只能无助的绞着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