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绕到之前她说过的话语,让她一愣,不过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对,我不明白大人为何--」
「如果我不是大人,那我是什么?」
她眨眨眼。
「我的身分是什么?」他逼问。
「大人为何--」
「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会回答妳的。」他盯着她的双瞳。
她对他皱眉,不明白他用意为何。
「回答我,还是这个问题难以回答?」他催逼。
「不。」她深吸口气,没料到会被自己的话困住。「大人是……一个……一个朋友。」
他露出笑。
「换大人回答我的问题了。」
「会问妳这个问题跟我接下来的话有关。」他顿了下后才说:「我想知道袁修儒的事与我是县令无关,我是以朋友的立场问妳。」
她杏眼圆睁,旋即漾出一抹浅笑。「大人绕了这一大圈让我头昏脑胀,原来是想让我说出『朋友』二字。」
「不,我是真的希望妳把我当成朋友。」他认真地说。
他的话让她低头沉默半晌,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悠悠的喟叹一声。「大人想知道什么?」
「妳对他的看法。」
她讶异地望向他。
「妳的观察力一向都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想听妳的说法。」要了解案子的始末并不难,他可以在衙门的帙册上看到,但他相信由她说明会比公文更详尽。
他赞美的话语没有让她高兴,反而锁上眉头。「大人已经知道我们曾共事过。」
翟炯仪颔首。
「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很和气却又自视甚高,起初我们很少交谈,经过几个案子后,他开始注意到我的才能,然后我们开始了一个小游戏。」她叹口气。
「什么游戏?」他好奇地扬起眉。
她又叹口气。「一有案子发生,我们会各自去调查,然后将臆测写在纸上,题目因案件而有不同,有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供词里告事人或被告人谁在说谎。刚开始只是无伤大雅的游戏,后来事情开始不对劲,有一天我发现他做出混淆案情的事情,我非常生气--」
「什么混淆案情的事?」他插话。
「有一天镇上有个小孩不见,出动了许多人寻找,他在草丛里捡到小孩的鞋却没通报,反而偷偷藏起,将它带到另一处置放,混淆搜索的方向。我当时并不知情,所以顺着错误的方向找了许久都没有任何收获,后来衙差来报说有人瞧见小孩往另一个方向走,所有人立即往相反方向找,这才发现他掉进溪里,幸好他机灵地抓住溪里的一棵树枝,可因为我们花了太多时间,他已经耗尽体力,差点就撑不下去,要是再晚一步,他就要灭顶了。
「从此我就对他有了戒心,也不愿与他再玩任何的游戏,可他仍不死心,后来他又故态复萌,故意混淆我的判断,我发现后,厉声斥责了他一番,没想到……」她转头望着廊外的雨丝。「种下了他对我的怨恨,从此以后他不断想与我一较高下,他的较量并非与我一起比赛谁先破案,而是开始干扰办案,混淆我对事情的判断,最后还自己犯下了罪行,看我能不能抓到他,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他找妳身边的人下手。」他陈述自己所知的事实。
她没有回答。
「马翠莲的案子--」
「大人,」她轻颤地打断他的话语。「我累了,想歇息了。」
「我能明白妳的心情。」马翠莲是她最好的朋友,却让袁修儒给杀了,一想到袁修儒藉此来伤害雀儿,他不由握紧双拳,费尽力气才压下胸口的怒火,他不能让怒气在这时控制他。
「不。」她摇头。「大人不可能明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轻声地说。
她抬眼望他,见他温柔的眼神让她泫然欲泣,她急忙转开眼,忍住哀伤。找到小梅后,以前的事全涌了上来让她变得脆弱,她没法再与他谈下去。
「夜已深,大人早点歇息。」她后退两步。
「雀儿,」他叹口气。「背负人命的不是只有妳一个人。」
他的话让她抬起头。
「我的肩上……」他指了下自己的肩膀。「一左一右,两条人命。」
她吃惊地看着他,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不要背妳不该背的东西。」他凝睇着她。「马翠莲是袁修儒该背负的,不是妳。」
「是因为我--」
「跟妳没关系。」他直截了当地说。「杀人的是他不是妳,他想看的就是妳痛苦,别掉进他的陷阱。」
「我不在乎。」她垂下头。「请大人不要再管我了。」
她话语中微弱的哭意,让他叹气。「雀儿……」他迟疑地伸出手,轻轻的放在她肩上。
她抬起下颚,双眸微诧。「大人?」
「我不想逼妳。」他放轻语气。「但我很担心妳。」
他温柔的眼神与话语让她心跳加速,她摇头……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妳今天不好过……」他叹气。「去睡吧!」
她望着他,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去吧!免得我又改变心意。」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额头,将她落在额上的几绺发丝往旁拨动。
他的碰触让她一震,心慌地立即倒退一步。「我……我……去睡了,大人也早点歇息。」
翟炯仪瞧着她慌乱的眼神,微微牵动嘴角。「别作噩梦了。」
她慌张地转身离去,留下翟炯仪一人,他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雀儿不安地握紧粉拳。
莫非大人……喜欢上她了?这念头让她粉脸通红,她刚刚应该喝斥他的,她明明已经告诉自己许多次,只要他再有踰矩行为,她就要严厉地斥责他,可每次却都事与愿违。想到他温柔的黑眸与关心的神情让她有些想哭,她深吸口气,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直到她安躺在床上,脑中还是不断浮现大人温柔的眼神与举止,她烦躁地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第六章
翌日。
「我一直没机会好好向大人致谢。」郭大杰弯身行礼。「谢大人鼎力相助。」
翟炯仪浅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令妹已经不碍事了吧?」
「就是头痛。」郭大杰咧嘴笑。「应该不碍事了。」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令妹怎么会随身携带匕首?」
郭大杰的表情立刻沉下。「还不是那个畜生,他搞得井阳鸡犬不宁,是我要她带着防身的。」
他点点头。「可为什么要削树皮?」
「是雀儿教她的,若是出了事一定要想办法留下记号,才能让人找到。」他紧皱眉头。「她们以前感情很好,小梅……」他叹口气。「小梅喜欢过那畜生,雀儿警告过她,她不当一回事,后来翠莲被杀,小梅还是不相信是那禽兽做的,跟雀儿吵了一架,后来真相大白,小梅却把所有的事都怪在雀儿身上……」
他再次长叹一声。「其实小梅不是真的恨雀儿,她只是……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
「我明白。」翟炯仪颔首,有时怪别人是容易些,这是人性。
他瞧了几呎外的雀儿一眼,吞吐地说道:「有件事……小人想请托大人……」
「你说。」
「请大人一定要保护雀儿跟明基的安全。」他的粗眉纠结在一起。「前天大人的堂弟来打探一些消息,那时我正想着过几天要去找雀儿,要她小心,没想到大人主动插手了这件事,希望大人能劝劝她,让她离开这儿,愈远愈好。」
「她好像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翟炯仪说道,虽然之前雀儿曾提过三月初就要离开,甚至说过等王海的案子一结束就走,但他能从她眼中瞧见犹豫的神色。
郭大杰点了点头。「我希望她能走远一点,但她一直说再看看,虽然离开了井阳,可也只是到余洪县,并没有走远,我想她大概是担心我们,小梅失踪的事真不应该告诉她的,让她也跟着操心。」他懊恼地抓了下额头。「可我那时候真急了,以为是那个禽兽把小梅绑走了。」
他的话让翟炯仪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你曾问她有没有收到什么讯息,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那个狗娘养的抓走翠莲时,有给雀儿留下讯息。」想到以前的事,让郭大杰沉下脸来。「那时他还假好心的帮忙找人,真他妈的呸!」他气得吐了口口水,随即发现到自己失礼了。「大人,不好意思。」
「没关系。」他正想再问时,雀儿喊了一声--
「大人,该走了。」
「她大概不想我从你这儿打听到太多事。」他可没遗漏她脸上的不悦,而且她已经坐在马上,准备出发了。
瞧着雀儿一脸倦容与忧愁,郭大杰心有所感地叹口气。「她以前可比现在开朗多了,翠莲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她们就像姊妹一样,谁晓得会……那狗东西把她害惨了,早知道就让他死在牢里。」郭大杰愤恨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