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从云面色沉敛,若有所思。「好,我不为难妳,妳告诉我,妳一天陪着我大哥、隔天又陪着我二哥,妳到底喜欢他们哪个多一些?」
听他语气有异样,卓葶呆了呆。「都没有啊……我这人向来公平,对谁都一视同仁……」
即使料到会有这么个答案,听她亲口说出,蒲从云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兴味的表情。「卓姑娘,妳是在暗示我吗?」
「暗示?」她实在觉得有够莫名其妙。
「暗示我也该像他们一样,绕在妳身边转啊转……」说这话的时候,他慑住她的眼。
「我没有!」卓葶窘红了脸,大声否认。「我和葛大人一到盘龙寨,他们就赌气似的争着请我们做客,答应谁、得罪谁都不好,葛大人没办法,才要我轮流赴宴的。」
「妳确定是没办法,而不是乐在其中吗?」
卓葶错愕地张大嘴,觉得他真不可理喻。「整天穿得像花蝴蝶似的,参加那种无聊又虚伪的宴席,你以为我喜欢啊?」
「哦?难道又是我会错意了?不过瞧妳激动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妳是出身名门。我见过的汉人虽不算多,但也不少,像妳这样的女人都能称得上名门闺秀的话,我真要怀疑汉人的欣赏标准是不是出了问题。」
卓葶心里咯登一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轻颤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在怀疑我是假冒的?」
「不,我不想怀疑任何人,尤其是妳,但妳的出现实在太奇怪、太令人费解。这样吧,我们换个容易接受的问法--和我在一起的那几天,妳不是该在特使的队伍里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小屋里?」他缓和了语气,循循善诱。
从没被人如此逼问的卓葶,觉得头都快炸了。
「我……我在逃跑,不行吗?!」她失声尖叫。
眼里没有任何暴戾之气,蒲从云神色若定地开口。「说理不是比谁嗓门大,妳喊那么大声,闹到所有人知道,对妳又有什么好处?」
「知道就知道,谁怕谁?」大不了同归于尽嘛!
她受不了了,就不信大表兄知道后,还能宰了她喂鱼!卓葶瞪圆眼睛,自暴自弃地想,脸上的表情几近崩溃边缘。
「小姐,妳没事吧?」
听见屋里动静,守在门口的婢女使劲拍打着门,却不敢擅自进屋。
「我……呜呜……」泪水控制不住地颗颗落下,卓葶猛地将头闷进被子里。
蒲从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转身将门打开。「妳家小姐旧病复发,妳进去照料一下。」
婢女匆匆进屋,他跨出厢房前扭头看了卓葶一眼,幽幽道:「今天仅是开始,我改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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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特使休憩的小楼里寂静无声,一名仆从和留守在那里的侍卫寒暄几句后,匆匆赶回位于盘龙寨西南的议政厅。
「出去了?」
主厅里,一身华服的俊美男子听到仆从的禀报,面色微沉。
「是,听说从昨天开始,卓姑娘就一直嚷着气闷,葛大人没办法,一大早就带她去东郊了。」仆从陪着小心说。
可怜的小东西,是在躲他吗?昨天他大概真的把她吓坏了。
但她逃得了吗?逃过初一还能逃过十五,可她幼稚的表现,偏偏能够激起他心中怜惜又兴奋的情绪,真是件难以解释的事。
或许,她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早就掳获他的心了吧?
蒲从云垂下视线,望着桌面出神,仆从的声音显得更小。
「留守的侍卫说,卓姑娘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早上出去时是自己骑的马。」
「你问得很仔细,做得很好,下去向管事的领赏钱吧。」蒲从云显然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
仆从刚要退下,蒲从云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叫住他。「她就和葛大人两个人出去的?」
「不……还带了不少随从。」仆从回道。
葛特使做事就喜欢前呼后拥,蒲从云听后,悬起的心暂时放下,又随口问了几句,见仆从再也答不出什么了,便挥挥手让他离开,自己则走到偏厅。
这儿虽是议政厅,可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更像住家,可惜父亲病重后,两位兄长忙着争夺权利,没心思用在议政上,让这里冷清了许多。
在桌前坐下,看着仆人摆上饭菜,他忽然想知道卓葶中午吃些什么。
应该不差吧?
他自嘲地笑笑,发现自己认识她后就变得十分奇怪,哪怕知道她居心叵测,也抹不去心中对她的那份牵挂。
卓葶、卓葶……
想着她,他有种迫不及待想见她的感觉,瞧她在外面兜上一圈是否开心,是否恢复了往日的随意,或者说……懒。
这样的女孩,偏偏卷进风云四起的权利漩涡中,她没想到,自己有可能身败名裂吗?
是身不由已,还是其他的因素?
不知怎么他联想到葛庭安,他和卓葶的关系似乎十分亲密,这让蒲从云眼中忽然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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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盘龙寨东郊--
「小葶,走了。」葛庭安拍拍她的肩。
「时间还早,再坐会儿嘛。」
山风阵阵,卓葶荡着两条腿坐在山崖边,贪恋地看着浮在远处的白云,头也不回地说。
「荒郊野岭,有什么好看的?」
葛庭安对她的举动实在难以理解。「妳说只想随便活动一下筋骨,我才带妳出来,可现在妳瞧瞧……这么危险的地方,妳一坐就是个把时辰,妳乐在其中,我非被山风吹病不可。」
他确实有些头疼,本想找个替身陪她,没想到小表妹看似简单,却一点儿也不好对付。
唉,谁叫他心肠太软,只要小表妹撒娇或对他笑笑,他就没辙呢?
就像今天,他压根不想出来吹风晒太阳,可瞧着小表妹可怜兮兮的样子,不投降不行啊。
「大表兄,你一个大男人,没那么脆弱吧?这叫接近自然,人只有在自然的环境中才能除却杂念,达到天人合一的忘我境界……」卓葶看看天,不以为然地说。
「好,好,我不和妳争。」
生怕她又讲出什么长篇谬论,葛庭安赶紧止住话题。
「别的不说,我只讲一点……小葶,妳毕竟身体刚好,风吹久了没好处,万一不小心掉下去,我怎么跟姨丈交代?」
「谁说的,我早就想试试看腾云驾雾的感觉呢!」卓葶扬起下巴,笑着反驳。
「妳以为自己是猴子啊,我看真是修道修坏脑子了!妳给我马上起来,咱们现在就回去!」
「不!」
「什么不!」葛庭安的表情渐渐不耐烦。「差不多一个月了,妳借口生病一直赖在床上,我都认了,看妳神清气爽的样子,明天就给我重新上工!」
上工?!卓葶一听见这个就反胃。
「又要我去和蒲家兄弟吃饭?呜……我不干!」
大表兄不知安的什么心,明明许诺不会让她嫁给苗人,却又让她假笑同蒲家兄弟周旋,累人不说,还很恶心。
想起那两个蒲家兄弟,卓葶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再这样下去,她会得男人恐惧症的!
「想反悔?」葛庭安睨她一眼。「妳不会那么没品吧,拿了我的银子,又不想办事?」
「当然没有,我只是发发牢骚……」不知为何她有点沮丧,卓葶垂下脑袋,声音低哑。「这样的日子没完没了,我快受不了了……」
「妳不是想成仙吗?这点小事都受不了,怎能名列仙班?」葛庭安看着她,不怀好意地嘿嘿直笑。
第六章
是夜,蒲从云的住处。
原本坐在椅上翻阅地方史志的悠闲男子,看了手下十万火急从州府带回批发的公文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你确定这是朝廷发放到官府的公文?」他扬眉,口气带着诘问之意。
「是,属下奉公子之命,重金打点过衙门里的师爷,亲眼看他从上封的库存中取出这份公文。」
怎么可能?
蒲从云沉吟片刻,目光再度落回摊在桌面的公文上,始终无法揣度出事情的真相--
「……朝廷特使葛庭安一行,奉命护送下任土司夫人前往苗寨,沿途各地州府理应给予最大限度之方便。」
居然没有土司夫人的任何说明!
他反复阅读着公文,心中疑虑重重。
如果小葶真是朝廷册封的下任土司夫人,那又怎么解释名册失踪、以及她单独出现在小屋里的事?
如果她不是,许多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可小葶是谁,真正的土司夫人又在哪里,难道……
不,不可能!
蒲从云不敢再往下想,这份出人意料的公文让他彻底陷入迷雾。
接下去该怎么办?是就此罢手,还是继续追查?他有些头疼,但有一点却很明确--糊里糊涂的半途而废,绝不是他蒲从云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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