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他们来到流星瀑布。
在投宿的酒店用晚膳,并泡了温泉後,浩介和雪影穿上温泉旅馆特有的Yukata,脚上踩著木屐,手牵手走向流星瀑布。
因为是雪季所以水量不多,瀑布的水潺潺而下,远望有如山谷间的白色缎带般。
「它的水是大雪山积雪所融化的雪水,」雪影偎在浩介臂弯下,缓缓道:「这附近还有一座瀑布叫银河瀑布,与流星合称为夫妇瀑布。今天晚上星星很多、很晶亮,感不感觉星星的光芒全照映在流星瀑布上?许个愿吧!在星星多的夜晚所许的愿望特别灵喔!」
浩介扳过雪影的身子,让她的额头与自己相抵,他灼热的气息喷上她脸上,捧起她的手紧贴在自己心口,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我们的愿望是一致地,我要和你一起许愿!以最虔诚、最谦卑的心来祈求上苍——保佑我们的爱情!给我们一个机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说的那么沉稳坚定,那么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全直直打在雪影心版上!
雪影的眼眶湿润了,抑制波涛汹涌的思绪,她紧按住浩介的心口,闭上双眼,以她的心、她的灵魂和浩介—起立誓——一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游罢层云峡後,两人又向北走,游览北海道道东三座最有名的湖泊——阿寒湖、摩周湖和屈斜路湖、两人最喜欢的是烟水迷蒙的摩周湖,因为它美得离奇,自古以来就有不少美丽的传说。而且它水质清澈,透明度世界第二。
而阿寒湖则有举世闻名的绿球藻,这种绿色天鹅绒球状的植物,全世界只有阿寒湖和北欧一带可见少数,十分美丽珍贵。
他们又参观了阿寒湖畔的爱奴部落,爱奴就是日本的原住民,相传是远古的绳文时代,由蒙古移民到日本群岛定居。风俗习惯全异於一般的日本人。
他们欣赏了爱奴族舞蹈表演,及放舟下水等传统仪式後,浩介才在雪影的催促下,搭机返回札幌。
札幌虽然也在北海道,却不像大雪山那么寒冷。街上行人仅著大衣,不用全副武装地戴上围巾、手套、雪帽……等一大堆。
但浩介拉著雪影的手,走出飞机场时,才发现她的手冰冷地吓人!
「雪影?」浩介惊讶地看著她突然惨白的小脸,迅速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手这麽冰?我们先去那边的咖啡屋坐一下,让你喝杯熟牛奶。」
「不!不用了……我没事。」雪影摇摇头,她想让浩介放心,笑容却冻僵在唇边。「我……浩介……我必须离开,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宿舍。」
「为什么?」浩介急切地问:「雪影?早在阿寒湖畔我们不是就计画好了吗?回札幌後,你和我一起回我一人租来的公寓,我一下课就可立刻冲回去陪你……等我念完大学後,再回台湾结婚……」
「不要说了!」雪影猛烈地摇头,望著川流不息的街道,脸色愈来愈苍白。「浩介,你明白,我根本不属於这裏,我无法融入你的生活,让我走吧,我想回到冰天雪地的大雪中。」
「雪影!」浩介紧扣住她的手,黑眸中有一层烧灼的火焰。「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和我,或街上的任何一个人没什么不同!我不准你再逃避、再离开我!跟我走吧!忘了在流星瀑布下的誓言吗?」
「浩介!放开我……不要逼我……」雪影慌乱之中只想退缩、想逃避……她正要推开浩介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声的呼唤。
「浩介?褚浩介——」
两人一起转过头,只见大泽青彦站在对面的街道,拚命对他们挥手,待绿灯一亮,青彦立刻以跑百米的速度冲过来。
青彦看到雪影,脸色一变。但他立刻捉住浩介道:
「真的是你?我终於找到你了?我差一点就要进入机场,打算搭飞机去大雪山把你捉回来。」
「青彦?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匆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浩介问。
「跟我走!快走!」青彦一边拦计程车,一边急促地道:「快到医院去看恬琪,她为了找你而发生车祸,现在人还躺在病房裹。」
恬琪出了车祸?浩介和雪影惊愕地交换一眼,两人的脸色迅速惨白……
雪影在病房外等候,浩介一人进去看恬琪。
「恬琪……」浩介一走入病房,惊愕、心疼地简直说不出话来!这是恬琪吗?躺在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右腿裹著厚厚的石膏,脸上毫无半点血色的女孩……真的是恬琪?
青彦告诉浩介——自浩介在医院外拦住计程车直奔机场後,恬琪急得快发疯了!她每天跑来问青彦到底该怎么办?後来,在一次谈话中,恬琪忽然疯狂地大吼:「我不能再忍受了!我要立刻去大雪山找他,我不能再继续等下去……」
恬琪立刻往外冲,青彦在後面紧迫出去,但来不及了!他看到恬琪完全不管路况,旋风股冲到对面要拦车,—辆货车直直对地冲过来——
只听到紧急煞车声和人群的惊叫。
青彦抱著全身是血的恬琪直奔医院,紧急手术後,恬琪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她的右脚……因货车车轮重重辗过去,她的右脚骨骼与神经严重受损……有残废之虞。
这两天,恬琪已清醒多了,但她的情况一直很不稳定,她无法接受自己右脚可能残废的事实,她把所有的人全赶出病房,拒绝他们的关心……天天哭喊著要浩介,她要见浩介……
浩介呆站在恬琪病床前,痛苦不已地自责……老天!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那么美丽自信、俏丽动人的恬琪竟……
他无法原谅自己……他认为全是他的错!安伯伯、安伯母郑重地拜托他照顾恬琪,他却没有好好地尽到责任,害她发生这种事。
「恬琪——」浩介按住她瘦弱的小手,心痛地喊著:「恬琪……」
恬琪的睫毛跳了跳,慢慢睁开眼睛,她的视线正对上浩介焦灼痛苦的黑眸。
「不,」她摇著头喃喃道:「不可能的,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我太思念浩介哥了。」
「恬琪!」浩介紧握住她的手,暗哑地道:「是我!真的是我!对不起,全是我害了你。」
「浩介哥——」恬琪挣扎地坐起来,泪水已夺眶而出,她扑入他怀裏痛哭:「你终於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不管我了……你知道我等你等多久了吗?浩介……」
浩介坐在床沿,轻搂住恬琪,任她尽情地哭泣,泪水沾湿他的衣襟。他心疼地自责!
「对不起,全是我不好,我没有好好地照顾你才会发生这种事。」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恬琪啜泣道:「在医院门口,你丢下我就走……完全不管我……受伤後你也不来看我……我一个人躺在医院裏……好怕……好害怕……」
「恬琪,」浩介闻言心疼如绞,更加搂紧她。「对不起,全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恬琪攀住他的颈项,在他怀中低喃:「只要你一直陪著我,浩介哥,你不能不理我……在北海道我只能依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会再离开你,乖乖休息一下,我会一直在你身逞、」浩介轻拍恬琪的背,安抚她过於激动的情绪。
「不可以趁我睡觉时走开喔!我要我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你!」恬琪紧捉浩介的衣服,眼底闪著惊惶与不安。
「你放心、我绝不走开,我一定会在这裏陪著你。」浩介保证道。
病房外的走廊,雪影默默隐身在角落。
现在是半夜两点,浩介自中午进入恬琪的病房後,一直没有出来。
雪影一直隐身坐在角落,不动也不和任何人交谈——反正别人也看不到她!
她看到许多人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一天下来,来探望恬琪的男女学生非常多;雪影看著他们浑身青春健康的气息,红扑扑的双颊下流窜著沸腾的血液……这是一具具健康、真实的生命!也正是她所欠缺的……
雪影心底涌起深沉的凄凉与悲哀……
不管她再怎么爱浩介,她永远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永远无法平平安安地陪浩介度过一生。她无法成为他的终身伴侣,更遑论将来能为他生儿育女,组成一个正常且幸福的家庭。
她深深被阻绝在浩介的世界之外,无法融入其中;完全比不上任何一个健康的女学生。
雪影幽幽地叹口气,站起来,无声无息地飘入病房内——她担心浩介和恬琪的脚伤,她仅想看他们一眼。
安静的病房内,两人几乎都睡著了。浩介趴在床沿;而恬琪躺在床上,一只手还捉住浩介的衣角。
雪影站在一旁,默默地望了他们良久後,才转身飘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