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相同的经验,”他笑了。“或多或少而已。你能想象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你而躺在地上成了具动也不动的死尸时的感觉吗?”
当他为了自己的生命了结那人的生命时,他的内在就起了某些连他也说不出的变化。
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他只要一看到红色的东西就会做恶梦;整整一个月没有胆子去碰任何会让他联想起在那漫天尘沙里所发生的事。
在训练中心时,杀人只是种模拟练习,他看不到鲜血,更看不到被杀的人眼里流露出的各种情绪--一种被不甘、恐惧以及怨慰形成的眼神。
“第一次、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你可能会有深深的罪恶感,等到次数一多,当你习惯杀了人,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时,灵魂便成了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我必须告诉你,那会是个真实的人间地狱你活着,但好像不是真正的活着,只是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罢了。”
有些人或许能调适得很好,进而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但是那些人的心中永远有着挥之不去的梦魇在内心的最探处,就像他。
“艾美,我不希望你过这种生活。”她有颗柔软、易感、善良的心,如果她真的从事这个工作,那么这工作若没将她逼疯,必然也会害她被杀。
因为他该死的相信,她绝对没有办法毫不犹豫的割断别人的喉咙
“我不知道……”艾美的心为他而疼痛着。
她不晓得原来他的身上背负了如此沉重的枷锁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珍贵、值得被尊敬的,而他却被迫杀人。
这么说或许非常的自私,但是她宁愿杀人的是他,而不是那个想要对他不利的人。
“你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握着她发颤的小手,“这种事一个人承受就够了,没必要让别人也跟着受苦。”“我不是别人”听到他这么说,她忍不住为自己说话。“我是你爱的人,虽然你心中的苦恼,我没法子帮上忙,但是我至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
“我知道。”他点点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希望你心里和我一样背负这些过去的阴影。”
将心比心,她知道他的感受,这事情如果发生在她身上,她的做法必然和他相同。
“我说过,等我这次的任务结束,我们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次,我要彻底和过去做个了断。”他要带着她远离这一切。
“其实,这世界上我想保护的人就只有你而已”她之所以想加入国际反犯罪组织的理由十分单纯。她根本不关心世界和平、人类全体的生活,她甚至不在乎同事、邻居的生活,她唯一在意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她能加入他的组织,习得同他一般的好身手,那么她便可以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当他的奥援,她想做的就只有这些。
“你别笑”他不小心牵动嘴角的肌肉时刚好被她瞧见。“我是很认真的”
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不过她还是挺着胸、抬着头,强自镇定的说下去。
“人有错手、马有失蹄谁都无法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当然知道他在笑是因为觉得她不自量力。“特别是经过这次,我发誓再也不要留在家里,眼巴巴的等着你的消息,我宁可与你一同身处枪林弹雨中,也不要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整天想着你是不是平安。”
等待的滋味是全然的无助和难受,她非常不喜欢那种感觉,她不愿再尝一次那种滋味。
“所以,我想,要是我和你一样厉害,那么我就能和你一起出任务,也许不能帮得上忙,但是至少可以自保,不必再让你担心。”
尉律遥被她话里那患难与共的真挚情意感动了,此时的他一言不发怔怔地盯着她。
他的心被她温暖的爱填满了,这一刻他的身体充满着对她的渴望--一种有别于生理需求,更深、更沉的渴望。
他伸出手让她轻轻地靠在他的左肩。“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要保护我,那么根本不必加入国际反犯罪组织。”很快的,这个名词将在他的生活中成为历史。
“我说过,等任务结束我就离开,而且总部现在已经派了其它人代替我,那就表示已经没有任何事需要我留下。”他轻吻她的额头。“等我们换了个新身份,到了澳洲后,我会教你实用的防身术、教你射击,到时你不但能自保,就算是保护我,也绰绰有余。”
“新身份澳洲”艾美不解的看着他。“我们要去澳洲”
“对,等我离开组织,他们会给我们两个全新的身份,好让我们可以以全新的身份,在全新的环境里重新开始。”
“可是……为什么是澳洲”
“因为我在那里已经匿名买了块土地,刚好适合我们两个养养牛、养养羊,还顺道可以养几个小孩来玩玩。”“小孩怎么是养来玩的”艾美佯装生气的瞪着尉律遥,“小孩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你啊,不正经”
幸福在此刻溢满了她的心,而他所描述的完美未来,则在她脑海里勾勒出一副美丽的图画。
尾声
在一望无垠的牧场中,有栋两层楼、占地约百坪的白色建筑物。建筑物旁有棵树荫浓密的大树,树干上有个秋千正随着微风,在空中轻轻的摆荡着。远远地,可以听见清脆的鸟鸣,间或还会有牛、羊的叫声加人。
这里是韦氏牧场广达万亩土地中的一隅。
“韦小宝,限你十秒钟内给我下来,要不然等一下你就留在家里陪双双”
韦氏牧场的主人--韦律,此刻正站在大树下,瞪着像只小猴子般爬上树的五岁儿子。
“我不要”韦小宝拒绝服从。“我不要下去,我也不要陪双双”小小的脸蛋上净是倔强。
“很好,不下来就吃不到冰淇淋,看不到皮卡丘电影。”
韦律拒绝向儿子妥协,丢下这几句话后掉头就走,完全不理会在树上哭闹的儿子。
“怎么了”韦艾美听到丈夫的吼声及儿子的哭闹声后,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从后门走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个小混帐不肯下来。”韦律连忙迎上前,呵护至极的扶着她,就连音量也不自觉的降了许多。
“你真是的”她轻轻地捶了下丈夫的手臂。“怎么叫自己的儿子小混帐他要是小混帐,你是他老爸,岂不成了老混帐”
“我可不像他我小时候可乖得很”他强调,然后喃喃自语的说:“一定是医院弄错了,我不可能生出这么皮的小鬼。”
“不像你”她大笑,“得了吧,每个看过小宝的人,一眼就能指出谁是他爸爸。”
“我小时候绝对不像他”他再三强调,只差没指天为誓。“不过,双双绝对是我的小孩。”
比起来,还是双双可爱多了有张圆圆、粉嫩的小脸--就像她妈妈一样,又乖又听话,简直就是天使转世。
她才像是他尉律遥与艾美的孩子
没错,韦律就是六年前的尉律遥。
六年前,在美国科罗拉多州靠近丹佛市的度假小屋里,他差点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不过,幸好上天垂怜,她活了下来,而他的生命也自那时起开启了另一个新页。
“哦”艾美佯装不悦的说:“那你的意思是,小宝是我和别的男人生的哕”
小宝出生后,她花了大部分的时间照顾他,或许因为这样,对遥有些忽略,所以才让遥因此对小宝“怀恨在心”。
原本她以为等小宝大些后,这种情况会好些,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此生最爱的两个男人却像是天生的宿敌一样,常常一言不和就吵了起来。每每当她看到遥与如同他翻版一样的小宝对骂时,就会深深觉得基因真是造物主最伟大的创作。
“我是说,这是医院弄错了。”千错万错,绝对不会是他老婆大人的错。“他们害我们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却不知打哪儿弄来这个小混帐冒充他。”
听他这么说,艾美忍不住哀号。
“尉律遥,你到底几岁了”她生气的用手指猛戳他厚实的胸膛。“居然和一个五岁小孩计较,你丢不丢脸啊!”
“我告诉你,小宝要不是你儿子,这世上就不会有别人是你儿子”她不满的继续以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他不像你像谁以后,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和你儿子吵架,你也不必碰我了”
这是货真价实的威胁,而且韦律明白,他老婆向来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小宝,你在那里太危险了,快下来。”
她不理会正在自我挣扎的韦律,径自走到树下,试着叫他们那过于好动的儿子下来。
“听到没,你妈叫你下来。”
事实明显得很,他没有任何筹码与他亲爱的老婆谈判,既然她要他别和他儿子--虽然他很不想承认--吵架,那就依她了,谁教他无法忍受一天不碰她呢
“我下去以后,我要吃冰淇淋,还要去看皮卡丘的电影哦”韦小宝见靠山已经抵达便开始谈起条件。
韦律十分不喜欢妥协,但是想起艾美的威胁,除了妥协外,他无计可施。
“好。”他牙一咬,答应了他儿子的交换条件。
“我们去吃冰淇淋,去看皮卡丘的电影。”他实在不懂那只长得不像老鼠的黄色怪物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每个小孩看了它之后都像着了魔一样。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韦小宝开开心心的爬下来,蹦蹦跳跳的来到艾美身边。
“时间过得真快,不是吗?”看着身高已经超过她腰部的儿子,她不禁感叹的说:“都六年了。”
这六年来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像天堂般的美好。
“是啊,六年了。”韦律遥走近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腰,让她的身子可以偎在他的怀里。
“你后悔吗?”她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毕竟现在的生活比起他之前拥有的,显得枯燥、乏味得多。
“后悔”他深情的看着她,“我只后悔为什么没在监视器中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跑到你家将你占为已有。”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然后相视而笑。
“不,我一点都不后悔。”他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一个男人有了这样的生活,还能要求更多吗?”他自问自答的摇摇头。“别人我不清楚,不过,我已经拥有了我梦想的一切。”
拥着妻子,勉强牵着儿子,韦律已经准备好要带他们进城去吃冰淇淋,看皮卡丘的电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