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雪地突然迸出刺目的白光!
亘古寒冷的冰洞。
神秘莫测的最深处。
痛苦的冰芒在琉璃般透明的晶体中疯狂穿梭!
传说没有人可以破开那晶体。
被封印在千万年冰晶中的灵魂,只有经受千年的蚀骨至寒方能重生。
仙人也不可以。
它必须在冰晶中沉睡千年!
可是——
有一种痛苦……
有一种思念……
有一种生生世世都无法忘却的爱恋……
一道道冰纹爆裂……
晶体中那绝美的灵魂痛苦地挣扎着……
无数道白光在冰纹中耀眼闪烁!
炫目的白光!
冰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光芒在冰洞中撕扯着、咆哮着、怒吼着……
千万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寒冰的晶体剧烈震颤,光的世界,冰的世界,雪的世界,千万道冰纹欲将一切撕裂开!
昆仑山上的雪,在阳光下疯狂地旋舞!
漫天刺眼的飞雪!
浓厚的飞雪遮蔽住清冷的太阳!
一切仿佛都疯狂了!
亘古寂静的昆仑山巅。
痛苦的呐喊在疯狂的飞雪中迸发——
一切变得那样缓慢……
如歌在樟树林间飞向林外轮椅中的玉自寒。
她是快乐的。
她想要扑进他的怀中,静静趴在他的膝头,让他轻轻抚摩自己的头顶,然后对她说,以后永远不要再分开。
这么久,她好累了。
在飞向玉自寒的空中,她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玉自寒突然间震惊的神色,也没有听清玉自寒声调有些奇异的急喊——
“小——心——!”
师兄在喊什么?小鸡?小溪?那一刻,如歌“噗嗤”一笑,以后还是要纠正师兄的发音啊,师兄的耳朵虽然听不见,可是他应该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她没有来得及继续想下去——
胸口——
被一种冰冷——
贯——裂——了——!!
奇异的冰冷,那种冰冷不可思议,她的心脏被骤然的冰冷裂开!死亡的冰冷!心脏是冰冷的锐痛!!
空中的急坠中……
如歌的眼睛暴然睁开!
那把匕首,是她方才用来割断薰衣绳索的!如今,却在薰衣掌心,闪着粼粼寒光,滴下一串鲜红的血珠……
薰衣的眼睛幽冷幽冷……
血珠像一串串春天里殷红的小花……
自淡烟缭绕的樟树林梢……
滴落在或深绿或焦黄的树叶上……
仔细听去,还有“扑扑”的细响,就像眨眼前如歌唇边的轻笑……
轻曼的黑纱悠扬飘舞在坠落的半空……
恍如失魂的精灵……
有细不可闻的音乐声……
是琴声啊……
曾经有个白衣如雪笑颜如花的人……
那琴声有着寂寞和忧伤……
而她直到他消失之后,才懂得那种忧伤的深沉……
玉自寒在樟树林外绝望地呼喊!
寒风呼啸!
他撕裂般的呼喊被狂啸的寒风吞噬了!
血肉模糊的双掌用一生所有的气力撑起残障的身体,他要接住自空中失魂急坠的如歌,他不要让她跌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这一刻——
他痛恨自己是个残废!
为什么他没有一双健全的腿!为什么他没有一双可以听见声音的耳朵!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从她的胸口淌落!
他用尽一生的气力要去接住她!
可是——
筋脉尽断的双腿就像千斤的巨石,他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
为什么是一个残废!!
胸口巨痛欲裂!
“哇——”一声,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
浓烟升腾的樟树林外。
轮椅跌倒在旁边。
青衣的玉自寒痛吼着——
“歌——儿——!”
“歌————儿————!!”
“歌——————儿——————!!!”
寂静如斯的樟树林啊……
树林里最阴暗的角落,红衣如血的身影从地底幽幽幻出。
苍白的赤足。
飞扬的血衣。
黄金的酒樽。
细细多情的朱砂,在眉间有妖异的邪美。
他仿佛是刚刚来到,又仿佛一直就在这里。
望着断翅蝴蝶般在空中悠悠坠落的如歌。
暗夜罗举起酒樽。
多美的画面啊……
世上所有天才的画者都无法绘出如此动人的画面……
忽然。
眉间朱砂轻轻跳了一下。
那是什么?
象是一朵冰花在如歌的胸口迸裂!
冰花光芒流转,在苍蓝的空中炸碎成两片、三片、四片、五片、六片、十片、百片、千片、万片……
漫天冰花的飞屑!!
晶芒璀璨。
是雪花。
武夷山的天空忽然纷纷扬扬大雪飘落。
整个冬天没有下过雪。
积累了一个冬天的雪在此刻爆发了!
千万片雪花好似有生命般轻轻托起如歌的身子……
跳跃嬉闹在她的睫毛、手指、足尖……
慢慢地,柔柔的雪花们穿透了她的身体……
大雪纷飞的空中……
她的身子恍若透明起来……
愈来愈透明……
慢慢地……
她恍若透明成一缕空气……
再无影踪……
那一场雪下的好大。
神州万里。
白雪皑皑。
雪一直下了五天五夜。
整个世界都快要被雪埋了起来。
老人们说,那是他们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
屋檐挂满了冰凌。
阳光下,长长短短的冰凌滴溜溜闪耀着调皮的光芒。
小小的院子里积雪没有融尽。
小鸡小鸭在地上啄食,时不时脚下一滑。
窗棂上贴着窗花。
是百鸟朝凤的花样,红艳艳的,映着雪白的窗纸,煞是漂亮。
窗下是一张暖炕。
炕上躺着一个昏迷了五天五夜的人,脸庞消瘦苍白。
屋里生着一盆火,炭烧得红红旺旺。
火旁温着一锅小米粥,咕嘟嘟滚着小小的泡。
好香的味道……
突然,炕上人的手指动了动,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的声音。
慢慢地,睫毛吃力地睁开。
眼神迷茫毫无焦点。
她呆呆看着房梁,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人影映入她的瞳孔。
阳光自窗子透进,万千道光芒照在那人身上。
他仿佛是会发光的。
一身白衣干净而耀眼。
他痴痴地望着她,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绝美如春雪中瞬时齐齐绽放的百花——
“懒丫头啊,做什么睡这么久!不知道人家会担心吗?”
第九章
天边一道金色的曙光。
庭院里,如歌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她托着下巴,怔怔打量在门槛处忙碌的雪。他将大红的对联贴在门边,朝阳的光芒斜斜照耀着他的白衣。
雪忽然回头看她,笑容明亮而耀眼:
“喂,要不要帮忙?”
如歌怔怔地眨眨眼睛:“帮忙……?”
“是啊,快来帮人家贴对联!”雪笑得一脸俏皮,对她招手道,“你来贴剩下的这一张。注意啊,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不要偏左也不要偏右啊。”
这样啊,好像很困难的样子。如歌慢吞吞地走过去。
“往上!”
“往下点……”
“再往下一点点……”
“右边!”
“太靠右了!真是个笨丫头!”
“左边左边,对,再左边一点……”
“咦……好像又有点偏左了……”
如歌高举着双臂,将红红的对联移来移去,胳膊开始酸痛起来,可是好像总是无法将对联贴在正确的位置上。渐渐地,雪声音里的笑意愈来愈浓,她呆了呆,扭转身子,怔怔望向他——
“你在戏耍我对不对?!”
晨光中,雪笑得打跌,雪白的衣裳盈满笑的光芒,那光芒恍惚间逼得人睁不开眼。
如歌看得要痴掉了。
雪走近她,忽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凑近她玲珑的右耳,呵气笑道:“丫头,你比以前笨了呢。”
如歌惊得睁大眼睛,挣了挣却挣脱不开,他抱得那样紧。
她无措道:“放开我……”
雪的脑袋窝在她的肩头,闭着眼睛,轻喃道:“让我抱你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
抱着她,他的声音极轻极轻:
“你……知道人家有多想你吗?”
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她心中莫名一阵扯痛,终于任由他紧紧地抱着。
半晌,她低声道:“可以说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沮丧地瞅着他,“你是谁?我又是谁?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傻瓜一样。”
雪微微僵了下,然后,他将如歌抱得更紧些:
“忘了吗?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啊,咱们是做烧饼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咱们就来到了这里。那段日子你过得很辛苦,于是有位仙人封住了你的记忆……不要去想过去的事了,只能咱们能在一起,不是比世间的一切都要幸福吗?”
雪轻轻吻住她的耳垂:“就留在这里,永远不离开,好不好?……所有的过往统统让它们随风散去……”
太阳从天边升起。
金灿灿的万道曙光,照耀着小小庭院中拥抱的雪和如歌。
白衣如雪的他。
厚厚的红棉袄的她。
地上一群小鸡小鸭叽叽嘎嘎绕在他和她的脚边。
如歌的脖颈一阵湿凉,她诧异地抬头望去,惊住:
“你——怎么哭了?”
雪像小孩子一样在她肩上蹭了蹭,泪痕将她的棉袄濡湿成铜钱大的斑点,淡淡蕴开。他瞅着她笑,晶莹的双眼依然带着盈盈泪意:“因为,我觉得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