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清楚!”
如歌声音微颤。
雷惊鸿抱住双臂,悠然笑道:“战枫岂能容他活下去,定是要将他灭口的,只不晓得,那个谢小风是否可以活下来。”
如一盆凉水从头至足浇下!
如歌僵楞当场。
雪寒声道:“雷郎,你话太多。”
雷惊鸿见他俊容含怒,象冰层中煞白的雪花,不由心中打鼓,恬着脸笑:“好,好,我就此闭嘴。”
这边。
如歌早已咬牙奔出了出去。
屋门象被狂风劈开!
天空阴沉得象化不开的噩梦。
乌云浓密。
街上早已没有一个人。
红衣的如歌在雨中奔跑,她已顾不得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在使轻功,她要用各种办法找到战枫!
她一定要找到战枫!
雨,自大开的屋门飘进来。
雪的手指抚弄着琴弦。
没有曲调,是一声声高音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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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太阳灿烂地自云层钻出来,映照出荷塘金光闪闪。
满塘碧绿的荷叶在阳光映照下,摇出清香。
曹人丘面色蜡黄,额上尽是豆大的汗珠,他惊恐地望住面前的蓝衣少年,声音颤抖而干涩:“谢庄主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他!”
只在一夜间,他从披麻带孝的半子,变成了残杀师父兼岳丈的凶手。自烈火山庄宣布谢厚友是为他所杀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没有人会相信他,人人认为烈火山庄是永远正确的。
可是,他不想死!
他要逃出平安镇,找一处远避世人的地方生活下来。原本只想一个人走,但被机灵的儿子发现了,一定要同他在一起。于是,他带着九岁的小风开始逃亡。
只逃亡了半个时辰。
逃到镇郊的这个荷花塘。
战枫和钟离无泪出现在他面前。
谢小风觉得爹很奇怪。
爹为什么要那么害怕地对蓝衣男子说爷爷不是他杀的呢?爹怎么会去杀爷爷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爹要离开平安镇,为什么要偷偷地走,使他来不及跟伙伴们道别,也没办法同漂亮的雪哥哥和如歌姐姐约好什么时候再见。
谢小风吃惊地发现爹的腿在发抖,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爹在满额冷汗地对蓝衣男子不停地说,爷爷不是他杀的。
可是,那蓝衣男子似乎根本没有在听爹的话。
风,带着荷叶清香,微微吹动战枫的发。
战枫没有拔刀,高大挺直的身子静静站立。
他一身深蓝的布衣;头发浓密而微微卷曲,幽黑得发蓝;右耳有一颗幽蓝的宝石,映衬着他幽黑得发蓝的双眼。
他的眼中却突然有了抹碧绿。
荷塘中碧绿的荷叶,缀着雨珠,透出阳光璀璨的七彩,这晶莹美丽,让他的眼睛轻轻眯起。
钟离无泪在战枫眯眼的一瞬间拔剑。
剑光如荷叶上溅起的一串水珠,直指曹人丘!
曹人丘在战枫眯眼的那一刻,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必定会死,如果他遇到的是性情温和的玉自寒或者是刚烈正直的姬惊雷,或许还会有解释的机会,还会有活下来的希望,可是,他遇到的是战枫。
战枫是烈火庄主的大弟子,为人阴沉冷酷,凡是他认定的事情,绝无转圜的余地。
曹人丘原本想拔刀。
他知道只要战枫眯起眼睛,就是杀人的讯号。可是,他的手刚放在刀柄上,就放弃了。他决不可能战胜战枫,甚或是战枫身后的钟离无泪,那么,他还不如用最后这点时间,好好看看自己九岁的儿子——小风。
谢小风看到了那一剑!
他的眼中满是恐惧,小脸上全是惊恐和慌张,他抱紧父亲的腿,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刺向父亲的喉咙。
爹……
他想喊出声,提醒父亲当心那一剑,声音还未来得及冲出嘴巴,就感到一股热腾腾腥气的液体,自他头顶滚落下来,沾在他稚嫩的嘴唇上!
谢小风惊慌仰起脸,向上看。
爹的喉咙好象一个喷泉,无尽无止地狂涌出鲜血,鲜血染污了爹的衣裳,溅下来也染红了他的衣裳。爹张着嘴,看着他,目光很慈爱,想是有话要对他说,但是,喉咙被刺穿的人,任是怎样努力也说不出话。
曹人丘倒地。
倒在谢小风脚下。
喉咙处的鲜血在将大地染红后,终于停止了奔流。
谢小风只有九岁,然而他知道,他的爹死了,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用剑杀死了;他还知道,命令男子杀人的是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蓝衣男人!
战枫长身伫立,凝视荷塘里的一角。
那里,在重重荷叶的簇拥中,静静绽开了一个花苞。
花苞粉白粉白,仿若她白里透红的肌肤。
或许是今夏的最后一朵荷花,被风一吹,发出银铃般娇娇的笑声。
“你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你!!!”
尖叫着!
嘶吼着!
一个沾着血污的孩童的身影闯进战枫的视线。
战枫微微皱眉,一时间,他想不起这个孩子是谁。
钟离无泪阻住孩子。
谢小风的身子在钟离无泪的双手中拼命挣扎,他狂恨地对战枫怒吼:“你为什么要杀我爹,他是好人!他没有杀爷爷!”
战枫望着那朵荷花出神,半晌道:
“杀死你爹的,不是我。”
“就是你!是你下命令杀死我爹的!我全都看到了!你的神态就是杀人的指令——!”
谢小风怒目呲裂,他发誓他今生定要亲手为父亲报仇,所以,他一定要记清楚这个蓝衣男子的容貌。
轻风吹皱水面,粉白的花苞在碧绿的荷叶间娇笑。
骤起的身影象一抹蓝天,在荷塘里,飞云般打个转。
战枫低下头,嗅着指间的荷花,轻声道:
“杀死你爹的,是天命。”
“是你!就是你!我发誓我会杀了你!”
谢小风仇恨地吼着!
战枫沉默。
然后慢慢走近谢小风,托起他的下巴,打量他。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大约只有八、九岁,刻骨的仇恨,聪明的脑袋,倔强的性子,假以时日好好培养,应该是会有出息的。
可惜——
钟离无泪双眼蓦地张大,瞳孔收紧。
双手中,谢小风的身子猛然软下来,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几缕鲜血滴滴答答从嘴角淌下,体温越来越冷,生命在一瞬间被那个手指拈着花苞的蓝衣男子抽走。
战枫望着孩子,声音很静:“杀死你的,是你自己。”
钟离无泪身上窜起阵寒意。
他也杀过很多人,但是,象这样平静地杀死一个孩子,却从来没做过。
夏末的傍晚。
战枫将塘中最后一朵荷花揣在怀里,眼底幽黑深邃:
“将他们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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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塘的荷叶被风吹得翻舞。
荷塘另一边。
如歌全身的神经一根根死去。
她死死盯住荷塘对面的蓝衣少年,一动不能动!
她刚刚赶到。
她晚来了一步。
她眼看着谢小风的生命终止在战枫的指间!
荷花在衣襟中吐着芬芳。
战枫自碧绿的荷叶间望去,似乎看到了一个红衣裳的少女。
他曾经发誓用一生去保护的少女。
为了保护她,他宁可伤害她,也不愿使她生活在地狱中。
战枫望着她。
她那双愤怒的眼睛,忽然使他明白,她是真实的,而不是夜夜撕裂他的梦。
夕阳晕红。
荷塘边。
如歌站到战枫面前。
她盯紧他的眼睛:“你杀了谢小风。”
战枫道:“是。”
如歌道:“理由?”
战枫道:“他将来会是敌人。”
如歌冷笑道:“因为你杀了他的父亲。”
战枫不语。
如歌道:“告诉我,你真的认为是曹人丘杀了谢厚友?”
战枫面无表情:“只能是他。”
如歌愤怒道:“这算什么回答!”
战枫眼中有讥讽:“这是唯一正确的方法。”
“方法?”如歌大笑道,“在你眼中,别人的生命只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已吗?”
战枫沉默。
满塘荷叶翻飞成碧浪。
如歌敛起面容,沉声道:“拨刀,我要替谢小风讨回公道。”
战枫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如歌挺起胸脯,笑:“是吗?那要试过才知道!”
烈——火——拳——!
似酷暑的烈焰!
如歌的拳头击出,满塘荷叶好象瞬间被烧焦一般,卷曲着,发黄着。
她已变成一团烈火!
可以将世间万物焚烧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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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
雪一直在等如歌。
铺子的门开着,月光洒进来,有蝈蝈声,有蛙叫。
雪的手指拨着琴弦,目光却始终望着屋外的街。
白衣如月色皎洁。
终于。
街上传来凌乱狼狈的脚步声,象心慌失措的迷路孩子。
雪轻轻扬起优美的双眉。
如歌“扑通”一声撞进屋里,鲜红的衣裳似乎被刀气伤得缕缕飞舞,象失了魂的艳色蝴蝶,面容煞白,嘴唇却血红。
她的眼睛里没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