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镜强压下怒火,瞪视孑然傲立的战枫:
“理——由——!”
他的怒吼使大厅内所有的门窗刹那间震裂!
夜风呼呼地灌进来!
战枫在风声中,极轻极轻地望了眼如歌。
如歌面容苍白。
嘴唇褪尽了血色。
一丝柔亮的黑发飘在她耳畔。
但她的眼睛。
倔强、毫不屈服!
她直直凝视他,眼睛眨也不眨,她要听!
她要一个理由!
好挖掉这颗心!
是亘古的悠长……
还是呼吸的急促……
战枫道:“因为我不喜……”
心,灰飞烟灭……
这五个字……
多么轻易的五个字……
如歌强忍住突如其来的颤抖!不可以!不可以脆弱!不可以在伤害她的人面前表现出她的脆弱!如果她胆敢哭出来,她宁可去死!!
“因为我不喜欢他!”
一个声音打断战枫。
那声音有些发抖,有些歉疚。
是从如歌口中发出来的。
她的笑容一开始有些颤抖,但慢慢的,笑容越来越大:
“因为我不喜欢战枫!”
她挺起胸脯,笑着对烈明镜解释:
“爹,对不起,我原来喜欢枫师兄,可是,现在我不喜欢了。”
她只看着父亲:
“枫师兄知道我不再喜欢他,所以才说不的。是我对不起枫师兄,我不喜欢他,我不要跟他成亲。”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这样一来,违抗烈明镜的变成了他的女儿。
战枫的卷发象被夜风吹动,张扬地飞舞,深蓝涌进他的眼底,他又望了如歌一眼。
如歌红衣雪肤,脸上有笑容,嘴唇却倔强地抿着。
她的眼睛比六月的太阳更明亮。
明亮得可以将他的心灼出一个黑洞。
她没有看他。
她好象再也不会看他。
战枫眼中的深蓝,直欲将暗黑吞噬。
“歌儿”,烈明镜眉心深皱,一种复杂的神情使他忽然显得有些疲惫,“你不用维护战枫。”
如歌笑:
“我哪里是在维护枫师兄,我是在维护我自己。”
烈明镜仔细打量她。
如歌轻笑道:
“爹,不要让我嫁给枫师兄好吗?因为我不再喜欢他……”
“她喜欢的是我。”
轻若花语的声音微笑着扬起。
众人寻声望去。
一个轻笑的白衣男子,耀眼优美如雪地上的阳光,他似乎是会发光的,一时间令众人惊艳到睁不开眼。
一种空灵的星光。
一种极美的风致。
象清晨的朝雾,游走在雪举手投足间。
雪笑得极慵懒,轻柔地搂住如歌的肩膀,妩媚地呼吸她身上的甜香,眼波如水飘向烈明镜:
“有了我,她怎么还会喜欢战枫呢?”
烈明镜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看着雪,突然好象一惊,想起了很多事情,诡谲的光芒在他眼底闪烁。
雪……
这个歌儿带回庄的男子,莫非竟会是……
他沉吟不语。
如歌一动不动,任由雪拥着她的肩膀。
她望着裔浪:
“裔叔叔,我违抗了父亲的命令,甘愿接受庄规惩罚。”
裔浪灰色的瞳孔收紧。
他怎会不知道如歌在烈明镜心中的地位,如果将她逐出山庄,第一个痛苦的就将是烈明镜。
众人也面面相觑。
气氛正古怪中。
雪笑颜如花:
“哪里会有惩罚呢?你只是在跟自己的爹诉说女儿家的心事,告诉他你另有心上人了而已,如果这样都会受到惩罚,那你爹也太不尽人情了吧。”
慕容一招急忙大笑附和:
“哈哈,对嘛,哪家的儿女不会跟父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呢?大哥,你骂她几句就算了,不要跟小女孩儿家斗气了。”
凌冼秋微笑:
“大哥,如歌有心事肯坦城相告,有这般不扭捏造作的孩子,是大哥的福气啊。”
姬惊雷直视烈明镜:
“师父,不要怪罪如歌!”
烈明镜扭头看向裔浪:
“浪儿,此事由你裁决。”
裔浪面无表情道:
“小姐在同父亲讲话,而不是庄主。”
烈明镜抚掌大笑:
“好——!好——!”
夜风凉凉吹来。
厅堂中忽明忽暗。
如歌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不由有些虚软。
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轻轻看去——
雪一如既往顽皮的双眸,却似乎有种深邃的感情。
第八章
月亮被云彩挡住,夜空昏黑而无光。
荷塘中声声蛙叫。
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荷塘边,径自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面发呆。
她觉得有些凉。
不由将身子蜷得紧一些,阻止寒气向她的胸口窜。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坐到她身边。
如歌立时将身子挺直,扭过头去,对那个耀眼的如花男子微笑:
“雪,多谢你帮助我。”
在无月的夜晚,雪的面容仿佛会发光,轻笑:“如何谢我呢?”
如歌微怔。
雪笑得妩媚:“说要谢我,不能没有诚意啊。”
如歌道:“你说,我做。”
雪张开双臂,微微搂住她的肩膀:“我要你在我的怀中哭一场。”
如歌僵住。
半晌,她抬起头笑:“为什么要哭呢?”
“不行,你答应我了。”雪有些生气。
如歌叹息,将脑袋缓缓倚到他的怀中。他的白衣似乎沾染了夜的凉气,有冰冰凉凉的味道,又似冬日的花香,又似春夜的飞雪。
雪将她搂在怀中,轻轻闭上眼睛。
无论如何,她在他怀中,一切都忽然间那么美好。
至于那个诅咒。
比不上她在怀中的感觉。
月亮在云中,透出一点点光亮。
如歌推开他:“可是我真的哭不出来。”
雪沮丧地垂下双手:“你明明很伤心,为什么不哭呢?”
如歌想一想,笑:“或许,是疼痛的时间太久了吧,所有的鲜血都已经痛得凝结,等刀子捅上来的时候,血却流不出来了。”
雪生气道:“战枫那么让你喜欢吗?!”
如歌苦笑道:“如今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你不会再喜欢他?”
雪的眼中有喜悦的光芒。
如歌盯着荒芜了三年的荷塘,慢慢道:
“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那晚,如歌一夜没睡。
她守着那个荷塘,似乎在等待它一夜间开出映红天际的荷花;可是,奇迹没有出现,一朵荷花也没有,甚至连荷叶也没有踪迹。
雪在她身边静静睡去。
当第一缕阳光破晓,如歌静悄悄地离开睡得象孩子一样的雪,离开了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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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露珠从树叶滑落到如歌的眉毛上。
她怀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站在战枫的屋门外。
敲一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战枫身上有浓浓的酒气,深蓝的布衣有些污迹,似乎曾经呕吐过;见到如歌,他的眼睛忽然亮蓝得可怕,右耳的宝石发出鲜活的光芒。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你。”
如歌抱紧木盒子,对他笑得云淡风轻:“可以进来吗?”
他闪开,让她走进去。
屋里还是一样的简朴,什么多余的摆设和装饰都没有。
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长凳。
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窗下凌乱地堆着几只酒坛子。
她在长凳上坐下,将木盒子放在桌上,眼睛无意中看到了放在床下的一双鞋。
白底蓝面,用的是麻线,针脚很密,不十分工整,却来来回回缝了两趟,为得是能够更结实些。她晓得,在这双鞋底有一处暗褐色,那是三年前纳鞋底的时候他突然进来,为了给他个惊喜,她慌忙藏躲间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指。
鞋子上有她的血。
他却一次也没有穿过。
如歌将视线收回来,笑容有些单薄:“你还留着这双鞋?”
战枫望着那双一点尘埃也没有的鞋,沙哑道:
“是。”
她笑:“应该把它扔掉了。”
“是。”
然后是沉默。
她皱眉,轻轻吸气:“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吗?”
他眼神黯如大海:“你不该来。”
她笑,笑得有点呛咳:“战枫啊,难道离开的时候你也要如此冷酷吗?”
战枫笔直的站着。
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如歌轻轻抚摩桌上的木盒。
她的声音很凉:“从很小开始,我就喜欢你。你站立的样子,你走路的样子,你吃饭的样子,你说话的样子,你习武的样子,你安静的样子……我喜欢追在你后面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究竟喜欢你什么呢?喜欢你哪一点呢?我也忘记了。只知道很喜欢你。”
战枫一动不动。
如歌忽然一笑,瞟着他:“战枫,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呢?”
战枫的拳头在身侧握紧,他的指骨煞白。
如歌又问:“你曾经喜欢过我吗?”
战枫似乎再也站不住,走到窗前,将深蓝的背影留给她。
如歌望着他,觉得好笑极了:
“你可以在众人面前说不喜欢我,现在却说不出来了吗?”
她站起来,走到战枫身后,用力把他的身子扳回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怒声道:
“说啊!昨晚你的话并没有说完,这会儿全部说出来让我听听!”
她的双手抓住他的胳膊。
他的身子僵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