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它可以找到我。”
她把玉佩收起来:“啊,那我一定要将它放好。”
夜,越来越深。
夜风带来湖水的凉意。
玉自寒还有一件事情不放心。
他看着笑盈盈的如歌,不晓得怎样讲才合适。
如歌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于是站起来,绽放出山花般最具生命力的笑容:
“师兄,你放心,我不会被打倒的!”
她笑得很骄傲:
“我可能会伤心,可能会难过,可能会哭,可能气得想打人!但是,我不会被打倒!每个人都会遇到挫折,我一定要努力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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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山庄。
气派辉煌的厅堂。
丝竹声声。
亮如白昼。
玉石阶前,已铺起了红毡,尽头一座玉案,一张锦椅,是庄主烈明镜的位子。
下面左右两旁,各有一张长案,案上的杯筷自然都是金盘玉盏,极致华贵。
这是烈火山庄各堂堂主每月一次进庄汇报的日子。
以前这样的场合,如歌是鲜少参加的,但这次烈明镜坚持要她出现。
厅堂中的人很多。
从烈明镜左手边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庄的大弟子战枫。
战枫一身深蓝布衣,微卷的头发幽黑发蓝,他的眼睛同他右耳的宝石一起闪动着幽蓝的暗光。他慢慢喝着酒,身子坐得极直,心神仿佛不在这里。
第二位是主管刑罚奖惩的炽火堂堂主裔浪。
从没有人见过裔浪的笑容,他仿佛野兽一般,一双死灰色的眼睛,面容带着残忍的线条。他究竟有多大,什么出身,为什么对烈明镜那么忠心,是武林中始终破解不了的谜。
裔浪没有喝酒,目光紧紧跟随着烈明镜的一举一动,好象只要烈明镜在场,他的心中就不会第二件事情。
第三位是主管钱财收支的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
慕容一招手,金银逃不走。他好象陶朱再生,对生意买卖有天赋的才能,在他的经营下,烈火山庄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金银财富如雪球般越滚越大。除了朝廷和江南龙家,天下再无比烈火山庄的财产更雄厚的。
慕容一招笑眯眯地夹着菜吃,笑眯眯地同身旁的凌冼秋寒暄。
第四位是主管培养新血的明火堂堂主凌冼秋。
凌冼秋年约三旬,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说不出的可亲。烈火山庄各堂新近的弟子都要首先经过他调教,合格者方可加入;他从各地挑选出资质一流的苗子,尽心栽培,源源不断为烈火山庄输入新血。
他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菜,聚精会神听慕容一招说话。
从烈明镜右手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庄的三弟子姬惊雷。
以前都是玉自寒坐这个位子,但随着他的离庄,姬惊雷递补上来。
姬惊雷高大健壮,目若流星,心直口快,正义感极强,在江湖中素有侠名。他的武器很特别,是一双重约八十斤的流星锤,使起来却轻盈如风。
他酒量极大,抱着一坛子酒,大口喝着。
第二位就是如歌。
她一身鲜红的衣裳,映着晶莹的玉肤,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而俏皮。她的手指捏着玲珑的酒杯,放在唇间,犹豫着要不要喝下去。
酒很辣。
她觉得并不好喝。
可是,从宴席开始,战枫就一杯一杯不停地喝。
他喝的速度不快,然而不停喝下去,也喝很多了。
而他平日并不是一个嗜酒的人。
正犹豫中。
如歌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水仙般纤美的手夺过去。
雪陶醉地品饮:
“好香啊……”
如歌瞪他:“你面前不是也有酒吗?”
雪笑得妩媚:
“可是只有这只酒杯碰过你的唇啊。”
她不知该生气,还是该不理他,整日里被他这样似有意无意地捉弄,神经早已经麻痹掉了。
雪笑盈盈地凑近她:
“丫头,你用的唇红是桂花香味吗?好甜蜜。”
如歌气得两颊晕红:
“快闭嘴!”
雪笑得打跌:
“瞧啊,害臊了呢!”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四周的人都不觉望过来。
战枫也抬头。
他的眼神深黯无底,在如歌绯红的脸颊上扫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但立时又冷漠地继续饮酒。
如歌看他的时候。
就只见到他右耳黯蓝的宝石。
这二人的神态均落入烈明镜的眼中。
他满意地拂须而笑,脸上狰狞的刀疤也奇异地慈祥起来。他挥手命乐班停止奏乐,让舞者全部退下,望着立时安静下来的烈火山庄众人,说道:
“今晚趁大家在庄里,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如歌看着父亲,突然间——
感觉到他要讲的是什么!
她的心猛地揪起来!
不对!
这个时机不对!
她冲口而出——
“爹!”
如歌的喊声在安静的大堂显得分外突兀!
烈明镜侧目看她,等她继续。
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在他说话的时候打断他,那就是他视若明珠的女儿。
裔浪冰冷地盯紧如歌。
没有人可以在烈明镜说话时打断他,哪怕是烈明镜的女儿。
“爹……”
如歌的心好象被几十双手撕扯着,她想阻止父亲,但是——
她又不想阻止。
战枫仿佛无动于衷。
幽蓝的卷发闪着暗光。
他在喝酒。
如歌吸一口气,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与其拖得时间更长,不如就这样好了。
她的手握起来。
指甲抵住掌心。
“爹,你接着说吧。”
烈明镜朗声大笑,雪白的须发浓云般扬起:
“枫儿和歌儿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我宣布——下个月他们成亲!”
如歌坐在那里,忽然觉得寂静得古怪。
她可以看见父亲在说话。
她可以看见姬师兄惊喜地对她祝福。
她可以看见众人开心地大笑。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右手边的雪突然将酒洒出了酒杯。
可是,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却能听到远处那个荒芜的荷塘中此起彼伏的蛙叫。
她觉得静极了。
她用所有的呼吸去等待对面的战枫。
战枫。
在欢声笑语中。
缓缓抬头。
一双暗黑的眼睛。
深蓝已然褪尽。
幽蓝的宝石透出死亡的气息。
他冷冷望住开怀的烈明镜,声音冷硬如刀——
“不。”
如歌听到了。
她的心——
一直一直向下沉……
她以为她会痛苦,她以为她会被痛苦一寸寸剐掉,可是,她僵冷的身躯居然连痛苦也不再能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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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
月光下。
青衣的玉自寒轻轻抬起头,望向烈火山庄的方向。
他在庭院里,坐在轮椅中,清俊的面容淡若远山,明净的眼中染着牵挂。
仿佛有风。
树木上悬挂的碧玉铃铛,叮当脆响,初而零散,既而狂乱,挣扎呻吟呐喊。
然后寂静。
“叮——”
铃铛中那颗玲珑的心,似一道寒光窜过,顷刻间炸成碎片,千片万片,每一片都小如微尘,晶晶闪光,向天际飘去。
玉自寒伸出修长的手,柔声召唤。
晶光们跳跃、犹豫、踯躅……
手掌怜惜地微拢,将那些碎屑呵护在掌心,流光溢彩的晶芒闪闪流淌,象一曲哀婉的歌。
“他,仍是伤了你的心吗……”
玉自寒叹息。
风,将玉自寒的青衣吹向烈火山庄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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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山庄。
烈明镜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枫儿,你知道你在讲什么?”
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随着暗河宫隐出江湖,烈火山庄的命令就是天下武林不可违抗的意旨。
烈明镜说出的话,没有人可以违抗。
战枫冷笑。
笑容带着十二分讥硝。
“不!”
他重复一遍,声音不高,但在场每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色为之变。
烈明镜的三个弟子中,玉自寒身有残疾,武功难以练到极至;姬惊雷一双裂地锤威力惊人,独步武林,但可惜性格火暴易冲动,难以服众;而战枫,年纪最轻,却身为大弟子,一把“天命”刀使江湖中人甘为臣服,兼之他性格坚忍、遇事指挥若定,庄内众人皆认为他将是下任庄主。
但是,他居然当众违抗烈明镜!
姬惊雷虎躯一震:
“枫师兄,你今晚喝的有些多了。”
战枫好象没有听见。
冰冷对视烈明镜。
烈明镜雪白的须发烈烈怒扬,脸上的刀疤狰狞入骨。
他横目道:
“知、道、后、果、吗?”
战枫冷哼。
裔浪死灰色的眼睛看着战枫,象看一只狗:
“违抗庄主命令者,废掉武功,逐出烈火山庄。”
寂静如噩梦。
战枫站立于席间,刚美的身躯象遗世独立的孤煞,幽黑发蓝的卷发无风自舞,亮光中,他的眼睛黯如漆黑的夜,只有右耳的宝石,是唯一的光芒。
如歌看着他。
仿佛置身于一个距离他十分遥远的角落。
她不认识这个战枫。
她的战枫,是那个在漫天碧叶的荷塘边,怀抱着十四朵盛开的荷花,会羞涩,会紧张,会对他爱恋的少女说——“我会永远保护你”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