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餐厅的窗帘,轻轻卷起来,柔和地扬起。
明晓溪的心静静地跳动。
她来到了风间澈身边,象只小猫一样半跪在白色的地毯上,双臂和脑袋趴在他的膝盖上。
她仰头望着他,面容晶莹:“所以日期定在二十六号我生日那一天?所以音乐会的名字叫做‘礼物’?所以音乐会的收入要捐给儿童白血病基金会?”
风间澈的手指穿过她细细软软的长发。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静默片刻,然后对她说:
“不只是那样。”
“晓溪,为了我受伤的右臂,你心底一直在感到歉疚,”风间澈微笑,但笑容带着苦涩,“我知道,你在努力做一切你认为可能对我有帮助,会让我高兴,会让我快乐的事情。或许是我掩饰得不够好,你发现了我对你的感情,于是,你整天陪在我身边,同我说话,对我微笑。甚至,你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明晓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风间澈闭上眼睛,遮住深黯如大海的感情:“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已经幸福得快要沉溺了,这一生,能够有这些回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但是,不用这样做,晓溪,不要因为歉疚,就勉强自己。我的手已经完全好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比以前还好,你如果不相信,音乐会一结束,你将会看到很多权威乐评家的评价,这只完美的右手是你带给我的,你再也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
“所以,”明晓溪眼睛亮得让人心惊,“我真的再也不欠你了吗?”
风间澈睁开眼睛,笑容洁白得象天山上的雪莲:
“你从来没有欠过我什么。”
“你的手既然已经好了,那我就不用再同情你了。”
他的心一颤。
“同情”,从她嘴里蹦出的这两个字眼,立时撕裂了他的心,鲜血迸流出来,痛得他想呻吟。
“你没有必要再同情我了。”他的声音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平静。
“好,”明晓溪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用同情你,再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你,那么,我是不是可以……”
“……?”
风间澈努力想听清楚她的话,但窒息般的痛苦让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打你!”
明晓溪怒吼!
五指握成拳,狠狠打上他的胸膛!
她的力道大得惊人,那一拳,打得风间澈险些痛呼出来!
明晓溪眼冒怒火,双手握拳,对着他一字一字,字字如冰雪地说:
“风间澈,你以为我明晓溪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瞪着他,眼中象能放出飞剑来:
“你太小看我了!我会去骗你,骗你说我喜欢你,然后再狠狠地伤害你吗?即使是对付我的仇人,我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我会因为同情、因为歉疚就去喜欢你吗?我不是那种懦弱的烂好人,我相信以我现在的针灸,就算你的两条腿两条胳膊全断了我也可以治得好!所以我不欠你!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你那么好,那么爱护我,我又不是个傻子,喜欢上你有什么希奇!”
风间澈怔怔地听着,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屏住呼吸在听,他已经忘记了该有什么反应。
明晓溪喘了口气,继续气鼓鼓地说:“我讨厌你这样!如果是你不喜欢我,好,我可以马上就走,我明晓溪绝对不会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话里透出一股不自信的气味,你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你是这世界上最伟大最神奇最出色最优秀的风间澈啊!”
他向她伸出双臂,想将她搂入怀中,却被她侧身闪开。
夏天快要来了。
从窗子吹进的风带着热意,明晓溪的身子却逐渐冰冷。
她望住他,眼神转黯:“我知道,我也许没有权利对你说这些,因为,你不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晓溪……”
明晓溪的眼睛湿润了,亮亮的眼珠显得特别黑:
“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过牧野流冰,为了他,我甚至什么都可以做,不惜违背一些原本做人的原则。我以为那就是爱情……不,不能这样说,事实上,直到这一刻,我也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
风间澈的眼睛柔和如青山绿水:“你不需要明白什么是爱情,只要你能感到快乐,那一切就都值得。”
明晓溪望住他,淡淡地笑,忧愁却飘在她的眼角眉梢:“不可以,如果因为我而伤害了大家,我又如何能快乐得起来。”
她深深吸一口气:“澈,对不起,刚才对你乱发脾气,其实我真的很没有道理。那一天,我终究是太冲动太莽撞,我不该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没有说那种话的资格,说出来,只会困扰了你。我是个又贪心又自私的笨蛋,事情明明还是一团乱麻,我却想捂住眼睛假装视而不见,以为逃到你那里,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风间澈双手捧住她苍白的小脸,为她的自责而内心绞痛,他的晓溪应该是快乐的,什么时候,忧伤如此沉重地缠住了她。
他的双手温暖了她的脸颊,一直温暖到她的心底,她咬紧嘴唇,克制住要扑向那股温暖的冲动。不,她不可以再冲动了,她已经做错了很多事情。
明晓溪定定看住他,静默了很长时间,轻声说出一句话:
“澈,你可以忘记吗?”
“什么?”
“那一夜,我对你说的那些话。”
窗外,夜已深。
风间澈的心比夜色还要寂静。
“我只有一个问题。那一夜,你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沉默。
然后,明晓溪认真地凝视他:“我是认真的,可是我还没有资格那样对你说。”
风间澈轻皱眉头:“我不在乎。”
明晓溪摇摇头,她的脸色苍白,眼睛却倔强地明亮:
“我却无法不在意。很多的祸,是我闯下的;很多的伤害,是我造成的,那么,就理所应当由我去弥补。等我将一切都解决了,我才能真正明白我的心,到那时,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风间澈凝视她,目光深黯而悠长:“如果,一些伤害你永远也无法弥补呢?如果,在弥补的过程中,又造成了新的伤害呢?”
她一怔,想了半晌,小小的牙齿咬住嘴唇:“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还有,我相信——”
她眼睛亮晶晶地微笑:“我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
*** ***
夜,越来越深。
明晓溪趴在风间澈的膝上,沉沉地快要睡去。
风间澈轻柔地抚摩着她的脑袋。
“我的音乐会,你会来吗?”
明晓溪揉揉眼睛,惊奇地说:“我当然会去,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不是吗?”
风间澈微笑着:“说定了啊,我等你。”
明晓溪仰起脸,脸颊笑盈盈:“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喜欢收礼物了。礼物总是会有亮闪闪的包装和美美的蝴蝶结,抱着它们,我总爱猜呀猜,想呀想,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他笑了:“可惜,音乐会没办法裹上包装纸,扎上蝴蝶结。”
“没关系啦,”她大方地摆摆手,“澈的音乐会一定比什么礼物都精彩。”
说着,明晓溪忽然想到一件事,哎呀,她一定要抓紧时间去买——
*** ***
什么?!
有没有天理啊!
她看中的那件雅白色的小礼服居然已经卖出去了?!
明晓溪气得快要吐血,眼看明天就是风间澈的钢琴音乐会了,她却找不到自己想了好久的要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那件礼服。
哎呀,她也知道该早点去买,可是,谁晓得那件礼服会如此昂贵呢,刚刚才凑足了那么多钱,却不料,礼服居然已经被人买走了!
明晓溪欲哭无泪,看来,她只好再另挑一件礼服了。
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
她仰天长叹。
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心情本来已经差得可以了,却偏偏——
有人挡道!
明晓溪危险地眯起眼睛,她现在可是很暴力哦,最好不要惹她,否则——
只是一秒钟。
明晓溪的表情由郁闷变为惊喜,一把抱住眼前挡道的那个人,大呼:
“小雪!”
被她抱住的那个少女一脸别扭,撅着小嘴,可不正是东寺浩雪。
明晓溪高兴极了:“小雪,你怎么在这里,你在等我吗?”
东寺浩雪挣开她的怀抱,板着小脸,从身后变出一个超大的纸盒子,闷声说:
“给你!”
“这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
明晓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纸盒里装的是一分钟前她还在痛心的以为已经属于别人的那件白色小礼服!
她瞪大眼睛望着东寺浩雪:“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它?”
东寺浩雪翘着下巴。
明晓溪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礼服是你买走的,对不对?”
东寺浩雪鼻孔朝天。
明晓溪再想一想:“是澈告诉你的,对不对?你才没有那么聪明,会猜中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