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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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有没有我一半的好?你说?”

  从前的岁月,渐渐回来了。

  芳子紧紧地拥着山家亨,送上红唇,把他欲言又止的嘴封住了。

  他受不住引民一度,他以为她会成为他的女人,下半生,天天亲手做栗子馅大福。一度……

  山家亨的手从她背后,改道游至胸前。

  她像触电般,身体与他叠合,间不容发,水泄不通。良久,二人都没有动过。——直到他开始动的时候,她是故意地,像蛇一样地缠着他,吊他的胃口,让他明白,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女人。她们并没有她一半的好。

  她慢慢地,给他最大的享受和欢乐,给他死亡般的快感。她的身体就是一个饥饿地吮吸着的婴儿

  是男人教会她的。

  他们取悦她,她又取悦他们。

  到头来,千锤百炼的,送还予初恋情人。——她反而有点看不起他了。

  芳子突然发难,狠命一咬。

  他的舌头和嘴唇被咬破了。

  “哎!”

  高潮过后的山家亨嘴角带血,怔住。

  他用手背抹着甜而腥的血,意外的疼痛,他望定芳子,这个不可思议难以捉摸的魔女。

  芳子轻狂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

  她推开山家亨,如同他方才厌恶地推开过她。他嘴角受伤了,但,她也沾了血。

  芳子由得血丝挂在艳红的嘴边,如出轨的唇彩。她裸着身体,放浪形骸,骄横邪恶地笑道:

  “我不是善男信女!虽然我俩已经没有瓜葛,不过你是我的初恋,我看不过你太多新欢,你最好收敛些,如果惹翻我,什么事也做得出!”

  她起来,就着月色,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在他面前,筑起一道一道的藩篱。他们的距离,就此远了。

  他刚得到过最欢娱的享受,马上,他失去了。芳子拂袖而去。

  山家亨呆望着她的背影。

  血没凝住,悄悄地,自口子又涌出胀胖的一滴

  他想,堂堂男子汉,也是国家派遣来中国候命的,新生的满洲国需要“纯洁”、“忠心不二”的文化艺术感染,他是个重要的“中间人”,成立满映将是重要使命,作为机关主事人,茸茸燕燕,环绕在身旁,谁利用谁,一时也说不清,竟惹来这个女人猛燃的妒火?芳子可以放荡地人尽可夫,却容不下他左拥有抱——既是狂徒,又是小女人!

  女人的事,太麻烦了。

  日后不知她会搅什么鬼。山家亨心事芜杂地,坐下来。

  直到天亮。

  反而芳子一力把这个男人自记忆中抹去。

  她如常地把白天和黑夜颠倒了。

  往往早上才可以入睡,一睡如死,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如石沉大海——只有在睡梦中,鸟语花香人迹沓然,没有任何人,世界澄明,没有家国、爱恨、斗争……,回到童真的岁月。

  最难堪是将醒未醒时,残梦折磨着她,恋恋不肯冉去,头痛欲裂。芳子猛地拚尽力气把双眼一睁,夕阳西下了,又是新的一天。

  她像幽灵般自帐子中钻出来,开始一天的玩儿。

  节目很丰富:先吃过“早点”,然后纠众一起耍乐、打麻将、甩扑克,各种的赌博。赌罢便喝酒、歌舞、唱戏、操曲子。上海不夜城,夜总会、舞场、球场…邻通宵不寐。

  这不是颓废,她想,买日为欢——每一天的快乐,是用她“自己”买回来的!

  芳子对镜梳头,柔软的短发三七开,顺溜亮丽。脸色虽是病态的苍白,但淡淡地上了点脂粉,描了眉,抹了口红。

  穿上心爱的黑缎子长袍、马褂、小袄,戴上黑缎于圆帽,一身潇洒男装。

  随从五六人,伴着她,到戏院子去。

  “金司令,您这边请!”

  戏院子的经理和茶房恭恭敬敬地向芳子鞠躬,一壁引路。

  一众浩荡地被引至二楼中央的包厢座位。在上海,老百姓都知她来路,鄙夷有之、憎恨有之、好奇有之——但她是个得势的女人,大伙都敢怒不敢言,途经之处,观众都起立,向她鞠躬。芳子表现得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大步地上座。

  坐定,践起二郎腿,气派十足地看着舞台,四壁红漆飞金,大红丝绒赠幕已拉开,台上男扮女装的乾旦,正唱着《拾玉测》。男人上了妆,粉险含春,扭扭捏捏地把玉锅推来让去。

  台下的芳子呢,扇着一柄黑底洒金把扇,一手放在身畔俊男的大腿上,又抚又捏,随着剧情调情。

  大家都视若无睹。

  ——这真是个颠倒荒唐的人生大舞台。

  观众在台下哈道:

  “好!”

  是因为角儿把“女人”演活吧。

  一个小厮递来冒着热气、洒上花露水的毛巾给她抹手。

  她认得这个人,是前几天派出去打听情报的手下。他原是俊硕的男人,装扮那么卑微,居然像模像样。

  芳子眉毛也没动一根,接过毛巾,下面有张纸条,写着:

  味自慢,靠不住她心里有数。

  “味自慢”是她心目中“嫌疑人”之一。她故意对三个人发布木同的假消息,看看哪一项,泄漏予革命分子知悉。·

  政治必然是这样: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异己是容不下的。容下了,自己便无立足之地。

  经理着人送上茶点了。

  芳子若无其事地,抹过手,纸条操在毛巾里头,团给小厮拎走。

  “金司令请用茶,”经理阿议地媚笑着,“上等碧螺春!”

  “晤,”芳子待接过茶盅,一叠钞票自他手底送过去,他需要她的包庇。

  芳子信手取过随从的望远镜,自舞台上的角儿,游走至观众席,再至包厢右面——她自镜筒中望定一个人,距离拉近了,是一张放大了的脸!

  他经过乔装。

  但芳子知道,那是背叛者:“味自慢”。

  她把望远镜对向舞台上。

  那个人,呷了一口小厮送上的香茶,不消一刻,已无声倒下。无端死去。小厮与附近的“观众”把他抬走。

  芳子若无其事地对周围的人闷道:

  “没意思,我们走了!”

  正起立,走了几步。

  台上锣鼓喧嚣,座上大大喝彩。

  芳子回头一瞥,台上的不是人,是猴!

  完全是个人表演,角儿是神仙与妖怪之间的齐天大圣。他猴农猴裙猴裤猴帽,薄底快靴。开了一张猴脸,金睛火眼,手抡一根金箍律,快打慢耍,根花乱闪,如虹如轮地裹他在中央。这角儿,武功底子厚,筋斗好,身手赢得满堂彩声。

  他的演出吸引了她。

  经理赔着笑:

  “是《闹天宫》。”

  她把那望远镜对准舞台,焦点落在他身上,先是整个人,然后是一张脸。

  芳子只见着一堆脂粉油彩。有点疑惑。

  角儿打倒天兵天将,正得意地哈哈大笑,神采飞扬中,仍是乐不可支的猴儿相,又灵又巧。

  芳子随意一问:

  “武生什么名儿?”

  “云开。”经理忙搭腔,“他是上海最有名的‘美猴王’。戏一落地,就满堂红!”

  芳子向台上瞟一眼,像男人嫖女人的语气:

  “是吗?看上去不错嘛。”

  然后一众又浩荡地离开戏院子了。

  就在大门口,有个水牌。

  水牌上书大大的“云开”二字。

  水牌旁边有帧放大的相片,是一张萍水相逢,但印象难忘的脸。

  他红了!

  码头上遇上的小伙子,当日两道浓眉,眼神清朗,仿如刚出集的小鹰。才不过两三年,他就一炮红了。相片四周,还有电灯泡围绕着,烘托他“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神气。

  看上去比从前更添男儿气概。

  阿福?

  不,今日的他是云开!

  芳子心里有数地,只看了相片一眼,就上了福特小轿车,扬长去了。

  日头还没落尽,微明薄暗,华灯待上。约莫是五六点钟光景。

  川岛芳子公馆门外,她两名看来斯文有礼的手下,“半暴力”式请来一名稀客。他不满:

  “我自己会走!”

  方步稳重,被引领至客厅中,就像个石头中爆出来的猴儿。他根本不愿意来一趟,要不是戏班里老人家做好做歹,向地阐释“拜会”的大道理。

  他来拜会的是谁?他有点不屑,谁不知道她是日本人的走狗,什么“司令”?

  两名手下亦步亦趋,幸不辱命,把他“架”来了。

  正呷过一口好酒,芳子抬起头来,见是云开。

  她望走他。

  云开定睛细看,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是她!只挨了一记闷棍似地愣愣站着。

  是她?码头上他见义勇为助她把皮包自歹人手中夺回的物主,乱世中子然来上海讨生活,清秀但冷漠的女子,她不单讨到生活,还讨到名利、权势,…和中国人对她的恨。——云开无法把二者联成一体。

  情绪一时集中不了,只觉正演着这一出戏,忽地台上出现了别一出戏的角色,如此,自是演不下去了。

  这把他给“请”来的女主人,手一挥,手下退出。

  她朝他妩媚一笑:

  “坐!我很开心再见到你。——有受惊吗?”

  “有!”他道,“我想不到‘请’我来的人如此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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