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如何呼喊她,小柔都不会醒来。
她醒不来。
轰地,一种崩塌的战栗感彻底窜过他全身,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只剩冰冷。
极东从极北手中将香烟夺下,丢在地上踩熄。
“你想找死,我可不想。”她正经八百的回视他愤怒的眼神,“如果你希望烟厂老板发给你荣誉紫心勋章,就再抽下去啊。”
极北颓然坐在木椅上,双手无力的垂在膝前,痛苦与绝望同时侵袭他疲倦的身心,几乎令他弃械投降。
他已经四天没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觉。
帮小柔穿戴整齐后,他抱着她连闯日本数家大医院的急诊室,折腾了数日,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显示正常,所有的医生都告知他小柔的健康状况良好,无病无痛……
可是为什么她醒不来?他疯狂的在各大医院怒吼。
没有人、没有任何数据可告诉他。
病患可能是脑部出了问题。最后他们做出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
他利用关系,在第一时间内前往美国最著名的洛杉矶脑科医院,只差没拿刀子冲进院长室威胁院长,护土被他吓得报警,他不肯离开医院,警局动员所有辖区内的警察,再加上两针表定剂后,才成功将他架离现场。
三个小时后他在警局醒来,极南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他什么也不想解释,经过保释手续,他又冲回医院。
医院里,极东正在和院长洽谈,院长一见到他,重重叹了口气。
“我们尽力了,很抱歉。”院长两手插在白色外套口袋,一脸遗憾,“我试着帮你联络全球最具权威的脑科医生莫追风,很可惜,他所属的医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愤怒狂乱的模样当场使离他最近的院长连退好几步,累积起来的恐慌压迫着他紧绷的神经,化成重重的拳头击在医院墙上,裂痕斑剥上染着一片鲜血淋漓。
极北阻止任何人帮他上药包扎。
离开医院,他抱着黎沛柔上车,极东却一把抽走他手中的车钥匙,冷艳的咧开一个笑,“你要玩命吗?玩她的命还是你的命?”
于是他改坐极南的车子,极西在圣地牙哥有一栋面海小屋,距离洛杉矶只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极西人不在美国,只能透过手机告诉极南那儿什么都有,而且特别适合养伤。
来到面海小屋,将黎沛柔放在干爽膨松的床褥上后,极北木然的踱步到屋外的庭院,直到他抽完他身上、极南身上所有的香烟。
“别再抽了,你应该去睡一觉,不然,找小南陪你干一架也行!”正走出小屋的极南横了她一记白眼,极东对他吐舌头,视线再重回低头不语的极北,她叹了声,“别不说话,这不像你。”
极北一声不吭的推开极东回到屋内,他的背影写满重重排斥,他不要关怀、同情、安慰,他只要能使小柔醒来的办法。
圣地牙哥,海景连天,是非常适合度假的地方,可惜在这里清醒的三个人完全没有欣赏海鸥飞翔的心情。
胶着的情形过了一个礼拜,这七天里,极北不是将自己和黎沛柔关在房间里一整天,要不就是出远们,他憔悴落寞的出去,隔天又风尘仆仆的回来,一无所得令他时常情绪失控,而极东和极南所能做的仅是阻止他抽烟、逼他吃饭和照顾黎沛柔。
一个礼拜后的清晨,极南第一个发现极北又出门了,而且这次他还带着仍沉睡不醒的黎沛柔。数十个小时后,满脸胡磋、神情萎靡却睁着炯然双眸的极北抱着宛如睡美人般的黎沛柔,出现在意大利西西里的赛拉库斯。
他站在罗伊的别墅外,门房的人一见是他,毋需经过通报便开铁门让他进入。
极北冷笑着,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应该说,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令他意外,所以当女仆上前示意将黎沛柔交给她们时,他只是机械化的轻轻放下她。
他站在装饰富丽堂皇的走廊,看着她们扶着她躺在软榻上,再由男仆抬走,她沉睡的容颜,熟悉而令他心痛。
“先生,请往这儿走。”女仆对他微笑躬身,他面无表情的跟着她走。
走出主屋,石砾小径外铺着一大片草坪,草坪上种满当季盛开花卉,小径没入在植满小栗树、金合欢和冬青树的浓密树林,林园中,清闲优雅的喝着下午茶的罗伊,面带微笑起身迎接他。
“请坐。”罗伊替他拉开座椅,等他入座了,再替他斟茶,“上次,我也是用大吉岭红茶招待黎小姐的,你且仔细品尝。”
他搁下瓷壶,抬眼一愣看见极北眼中的怒焰。
“我真想杀了你。”他握紧的拳头仿佛随时会砸到罗伊的脸上。
罗伊轻笑出声,手一摊,“那有什么问题。不过,这句话我听太多次了,想杀我的人多如牛毛,你可能要排队。”
“你这个疯子,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一把抓起罗伊的领口,冷不防就是一拳。
罗伊被打倒在地,嘴角破了,他舔着血丝,笑得一派无辜,“她?黎小姐吗?我没做什么啊。”
“你——”极北再次把他抓起,但是罗伊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他轻易的格开他,将极北撂倒在他原本的座位上。
理了理领结,罗伊像是恍然大悟般一击掌,“喔,你是指那个啊!那只是一点小小的暗示,对一般人没影响,但是,只要看了我失窃的戒指上镶嵌的红宝石一眼,她就会进入被催眠的昏迷状态。”“你不用再装疯卖傻,戒指是我偷的,你意欲如何?”极北冷冷的看着罗伊,如果目光能杀人,他已经杀他几千几百次了。
罗伊拍了拍衬衫上的草屑,在他身旁坐下,举起一根手指,“我出一题选择题,题目是:你加入黑手党,成为我的助手,或者,让黎沛柔变成二十一世纪的睡美人?请作答。”
极北像是看到酷斯拉般瞪着罗伊,这个男人处心积虑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要那只戒指吗?”他不可置信的吼叫。
“我认为你比它更有价值。”罗伊双臂抱胸,欣赏艺术品似的打量他,“你的答案呢?”
极北哼了一声,“你很清楚我的答案是什么。”
罗伊点点头,突然狡黠一笑,“啊,我忘记跟你说明一点,我的催眠对黎小姐的记忆会有一点点的妨碍,这小小的妨碍是为了让你能够更专心为我工作而产生的,如此一来,你还是维持原本的答案吗?”
第八章
开放式的办公室内,除了偶尔有人走到茶水间倒咖啡外,大多数的人无不埋头苦干,有些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咬笔杆,但谈话的声音却丝毫不能冲淡忙碌的气氛。
“黎,三线电话。”隔壁的艾莉敲敲隔间板,眼珠子一绕,看四下无人便探过头来低声说:“是台湾打来的,公司付费喔。”
黎沛柔无声的说了声谢,艾莉也比了个不客气的手势。
她拿起电话,“哈 。”
“阿柔啊——”
天,她老妈的中气十足百年如一日,吓得她赶紧夹着电话,抱着一堆会议纪录蹲到桌子下面去。
“妈,我在上班耶。”她无可奈何的压低声音,这几个月才有的偏头痛更加剧烈。
她来到米兰工作已经半年了,她老妈的反应从吃惊、得意到紧张、不安,最近一听到她打电话回家说有可能会留在这里发展,老妈的情绪变本加厉为焦躁,怕她交了个意大利男朋友,不回台湾了。
她百般解释说她的前男友已经和别人结婚生子了,老妈就是不信,一直催她赶快回台湾和男朋友重修旧好,我的天!那个该死的男人,她连他长得什么德行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还重修旧好咧?!
好了,她努力解释,老妈终于信了,接着就是相亲的夺命连环Call,生怕她嫁不出去变老姑婆,一天到晚问她什么时候放假回台湾,她都快疯了!
“喂,长话短说,老姑婆走过来了。”艾莉小声的敲着隔板通风报讯。
艾莉口中的老姑婆是指凯茜蒂,圣百合当红的设计师。她和艾莉都是凯茜蒂的设计助理,凯茜蒂有时严格龟毛得叫人抓狂,不过大多时候,凯茜蒂算是个不错的老师,虽然艾莉并不这么认为。
“妈,我要挂了,别再打过来喔。”她匆忙伸手将话筒归位,才刚从桌子下爬起,正好对上凯茜蒂的迎头痛击。
“又讲长途电话?现在是上班时间耶!”凯茜蒂抱着一叠设计图在她头上猛敲,黎沛柔赶紧求饶,凯茜蒂将设计图放在她手上,红唇一抿,“下次电话接过来,让我来应付你妈。”
鸡同鸭讲,要讲什么?她苦笑着揉揉肿了好几个包的脑袋瓜。
“你会议纪录整理好了吗?”凯茜蒂随手拿走她手里的资料翻阅,“做得很好嘛,好啦,还你。”
她战战兢兢的接过来,凯茜蒂拍拍桌上那叠设计稿,“卡麦隆先生在经理室,待会你连同春夏装设计图和会议纪录拿去给他看,记得,看完要叫他签名。”接着她走去艾莉那边,黎沛柔才刚松口气,凯茜蒂突然又转过头来,微笑得像一个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