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过吗?”他问,跟着转身面对她。“真心诚意爱一个人,最后却不得不选择分手一途,原因是情到浓时情已远。”
“我?”爱过呀,谁没爱过那么一两回,只不过还没有一个人能让她爱得死去活来,痛哭流涕而已。
“什么情到浓时情已远?我不同意,也不要那种经验,情到浓时就该结婚生子,把轰轰烈烈的爱情,升华为平淡绵长的家居生活,这才是正常的人生。你又爱过吗?在我看来你是一个相当差劲的情人,只会让女人哭。”
她武断的评论引来他的缄默。夏元赫伸手扭断那朵朱槿花,奋力抛向宁谧的湖面。
大雨如瀑,他冷冽的双瞳比夜晚的风雨更寒彻人心。乔羽书看进他的双眸,那样荒芜,那样枯寂,那样的黯然神伤,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第四章
两个好消息让笼罩农场已久的低气压消失无踪。夏元赫领导研究员改良的水梨品种,获得日本和新加坡每年两千箱的出口订单;牧场里的羊妈妈生了双胞胎,一只公的,一只母的。
晴朗的早晨,乔羽书见到大家眉飞色舞地互报好消息,心情也跟着兴奋了起来。这下她老爸又可以在庞大的财富后面添加好几个零。
戴平等她换了工作服回到广场,马上跑过来,要她跟着到牧场帮忙。
从她兢兢业业的脸上,看不到昨日的哀伤,和夏元赫淡公事时也能完全不露痕迹。倒是阿亚,几度走到她身旁,欲言又止地,那似乎收藏了千言万语的眼眸,让她心生好奇。
“有话请直说。”递给阿亚纸笔,要他别比手语,反正她也看不懂。
阿亚腼腆一笑,用很漂亮的笔迹写着,可以请你吃蛋糕吗?
今天是阿亚的生日,他偷偷到山下买了一个黑森林蛋糕,见她点头说好,他立刻端来一块给她。
“只请我一个?”乔羽书接过蛋糕叉了一口,浓浓的巧克力香味扑鼻而来。
“你跟阿亚有那么深的交情吗?”戴平呛人口气从牧草堆后传过来。
夏元赫和她一起,两入神情自若,好像昨儿她所见到的那一幕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交情算什么,如果阿亚不反对,我们或许还可以有爱情呢。”
没想到她这句玩笑话,竟令阿亚无端地涨红了脸。
“玩笑开够了没?”她又惹火戴平了。“不要以为你家有钱就可以随便玩弄别人的感情,可耻!”丢下一口都没吃的蛋糕,她神情激愤地跑开。
乔羽书怔愣地望向阿亚和夏元赫。阿亚低下头,打了几个手语便离开了。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话才问完,她立即想到,“你不会又拿我当借口,挡掉另一桩情债了吧?”
夏元赫摇摇头,“戴平习惯把每一个我欣赏的女孩子都当成情敌。”
“你欣赏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吗?“我现i5:就去跟她解释。”
“今天一大早,欧巴桑专程上山来,提了一大包礼物,送你的。”
乔羽书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打开一看,是欧巴桑亲手做的年糕、发糕,萝卜糕和鸡血糕。看来她安排欧巴桑到T市舅舅开的餐厅工作的事,已被他知道了。
“这么多我哪吃得完。”好重,她接过后差点溜手,夏元赫忙接回去,顺势握起她柔软的绵掌。
“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与她四目相顾,很难相信这双桀骛气昂的美丽眸子里,可以同时容纳天真无邪和傲慢乖张。
“我需要凡事都跟你报备吗?”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乔羽书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阿亚的生日蛋糕。
“这也是你的杰作吧?”夏元赫丢给她一封沉甸甸的信,上头笔迹娟秀,不必问也知道是女孩子写来的。“小龙今天会上山来,到时候你得负责心把她请回去。”
“喂,她是你女朋友耶,我好心好意帮你,不懂感恩就算了,怎么可以……”
夏元赫没耐心等地把话说完,就截去话头。“谢谢你多管闲事,希望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完立即转身离开。
他的态度令乔羽书为之气结。其实地也不是真的有那么鸡婆,若非上星期龙依旬突然打了一通电话给她,那时她才知道她的本名,向她吐露心中的苦闷,她基于礼貌多劝了几句,如此而已嘛。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跟夏元赫说话从来就很难画下平和的句点,她上辈子跟他一定有仇,才会这辈子动辄得咎,多瞄两眼就上火。
追上去想再作解释,不慎被一摊烂泥巴害得四脚朝天。
就在附近工作的阿亚赶快跑过来扶起她,并提来清水让她洗涤。整件工作服经水一冲顿时透明一片,令她曲线毕露。看得阿亚脸红心跳。
“你喜欢我吗?”她没头没脑地问纯粹出于好玩,却把阿亚搞得手足无措。
“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别紧张成那样好不好?”脚踝处居然跌破出了一个不算小的伤口,都是夏元赫那臭骨头害的。“夏教授不喜欢我,戴平也讨厌我,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很惹人烦。”
阿亚根斯文地笑了,他在纸上写着,你不讨人厌,你很可爱,我喜欢你,教授也喜欢你。
“真的。”乔羽书一乐,脚下踩空,倏然倾向一旁,直接栽进阿亚怀里。“对不起!”
他面红耳赤,两手却是紧紧抱着她。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没盖你。”她赶紧稳住身子,立正站好,不然被人瞧见了,会以为她在“闹戏”阿亚,特别是戴平。呵,要死了,戴平什么时候又转回这里的?完了,看她眼神果然引起误会了。
午餐时,她环顾四周没戴平的影子,慌忙把便当里的卤蛋送给阿亚,一方面谢谢他,一方面祝他长尾巴。
吃完饭陪阿亚去喂羊?
看着字条,她很想说好,但又有着顾忌。
见她犹豫不决,阿亚把字条拿回去,传回时多了一句,你也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对啊,阿亚没提醒,她倒忘了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千金大姐大,戴平充其量只不过是她家请来的一名工作人员,她凭什么管到她头上来?嗟!
“好,走,我们去看羊咩咩。”
牧场的羊群全部圈养在地势较高的平岭上,阿亚却带她往低地走。
一望无际的翠绿草原,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间,景致好得叫人心旷神怡。
微斜的艳阳射出橘红色的光辉,万里苍穹无云,碧蓝如洗。
“我从来不曾这样贴近过天地。”乔羽书愉悦地说。
除了天地,还有生命,阿亚下笔如飞。教授说,天地万物,最迷人处在于生命所发出的光华。
这里的人开口闭口就是教授,夏元赫俨然成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左右他们的一切思想。
“你很崇拜夏教授?”
阿亚给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高中时候,我家就住在他家的对面。”阿亚的笑靥中有着莫名的感慨。“你一定以为教授是一个脾气暴躁,不容易接近的人。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阿亚对夏元赫的过去知之甚详,包括他父亲沉迷女色,一连娶了三个老婆,又不顾妻小,带走家中所有的积蓄到南洋做生意,结果一败涂地,二十几年后背着一屁股债务回到T省,逼着夏元赫他们兄妹三人帮忙偿还。
夏元赫是家中老大,他母亲只生了他这一个儿子,却辛苦养大了三个小孩。
教授不是不愿意留在大学里教书,他是被逼得待不下去。阿亚一字一句地写。夏伯伯三天两头就到学校找他要钱,要不到钱就去找校长哭,人家不理他,他还扬言要告教授遗弃。
“岂有此理!”这还有天理吗?“所以,他是到山上来避难的?”乔羽书不由得同情起夏元赫身为人子的悲哀。
刚开始,是的,之后就不一样了。他热爱这片土地,几乎用他的生命在照顾这块土地上所有的动植物。你很幸运能够遇见他。
“我幸运?”有吗?乔羽书眨眨眼,不怎么认同阿亚最后那句话。遇见他又怎样,她歌舞升平的大小姐颓废生活,就是被他给终结掉的,火他都来不及了,还要感到幸运,强人所难嘛1
“他遇见我却很倒霉?”她试探性地随口问,竟换来阿亚的点头如捣蒜。
你把他的心血看得太容易。不过,你也有你可爱之处,我知道,教授很欣赏你。
“噢,”她应该手舞足蹈以示荣幸之至吗?“别逗了,我跟他是冤亲债主,彼此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饲养小羊的地方终于到了,这个临近溪谷的窄小低地一片绿草如茵,阿亚冲了两瓶牛奶,一瓶递给她。
“天,好小,怎么不交给羊妈妈照顾?”奶瓶才靠近嘴巴,小羊马上就吸得喷啧作响。
羊妈妈很糊涂,常常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生了几只小宝贝,专只会照顾其中一只,剩下的就变成弃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