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木床,一张木椅,一个帆布料的袖珍衣橱就别无长物了。吃不好、用不好,若再睡不好……
“不行!”她霍地从床上跳起来。“我要去找那个狂徒争取我的特权,毕竟我的身份与众不同,他不可以这样虐待我。”
“我陪你去。”陈嫂护主心切,马上举双手赞成。
主仆俩向戴平问明夏元赫住的房子在哪,便怒冲外地杀了过去。
路上,乔羽书不免忧心,依夏元赫那特立独行的个性,万一弄了一间比所有人都还要简陋的屋子住,她要怎么开口争取较优质的待遇?
“算了。”她倏然停下脚步,“我想改明天再去好了,等问清楚状况再说。”
“问清楚什么状况?”陈嫂的疑问还没获得解答,一个臃肿的身影陡地从木屋后边的小山径摇摇晃晃走来。
仔细一瞧,她发现他手里揪着一个人,是农场里帮佣煮饭的欧巴桑!
欧巴桑的头脸被打得血迹斑斑,嘴角青肿得变了形。
“你是谁,凭什么把她打成这样?”乔羽书不知死活地冲上前,用手指戳向那名赘肉横生的男人。
“她是我老婆,我爱怎样就怎样,关你他妈的屁事!”男人恶狠狠地瞟了她一眼,凶悍地又抓住欧巴桑的头发,“你真不把钱拿出来?”
“我没钱,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欧巴桑一双瘦弱的臂膀,无助地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男人开始高声咒骂她,措辞之难听,是乔羽书前所未闻。“没钱?没钱不会去借,去、去告诉你头家,先预支两个月薪水,快点。”
“我上个月已经……”
“妈的,我讲话你也敢应——啊!”
男人那高举准备打向欧巴桑的右掌瞬间垂了下来,紧接着大声哀嚎起来。
惊愕中,陈嫂和欧巴桑这才看仔细,原来乔羽书不知打哪儿抄来一把菜刀,居然就这么朝男人的手掌给他砍下去。
他的哀嚎引来木屋里的长工和工读生们。
“大小姐,你没事吧?”手持手电筒的阿发骇声问,拿过她手里滴血的菜刀。
“多谢关心。”乔羽书厉眸转向那男人。“滚,马上给我滚下山去,永远不准上来!”
“你、你这个贱女人,”男人用颤抖的手指着她,“我要去报警,我要告你重伤害。”
“欢迎之至。”乔羽书完全是初生之犊不畏虎,闯了大祸,照样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以为我不敢,你、你叫什么名字?”
“夏元赫。”
全部的人都回过头,看向发声的人。
是他,二十一世纪第一狂人,连杀人的罪名都要揽,乔羽书直接认定他是英雄主义作祟,并不感激他为自己担起责任。
他的出现让很多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阿发手上的菜刀也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手里。
“哼,叫你们农场的负责人出来。”男人的声势顿时弱了些。
“他就是负责人。”大家异口同声,并低低窃笑。
一场混乱的闹剧就在夏元赫惊爆如雷的咆哮声中结占束。
欧巴桑由大伙七手八脚送往医务室,每星期上山三次的驻园护士说还好只是皮肉伤,擦了药以后,休息几天就好了。
“遇到事情,你通常都是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处理吗?”众人一一离去,夏元赫走到乔羽书身旁,沉声叫。
“这算是最温和的了。”她冷眼瞅着他和他手上那把菜刀。“你打算就这样一直拿着它,直到警察上来抓人吗?”
夏元赫牵起嘴角,似笑非笑。“跟我来吧。”
“干什么?”她口气很差,基本上,她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万一我要去蹲黑牢,农场的事情总不能没有人接手。”他顺手在山壁上摘下两片姑婆芋叶,将沾着血的菜刀包起来。
“有那么多跟着你的研究生,找一个来不就得了,我有那个能耐吗?你放心把重责大任交给我吗?”尽管话说得酸溜溜满是醋味,她还是旋踵跟着他往木屋的西侧门走。
“的确是这样没错。”他非常可恶地诚实以告。
“不过你的能力虽有待加强,但所有的研究生没一个是出钱大老板的女儿,更没有人有那个气魄胆敢拿刀子砍人。”
就这样?
她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部在一起的本事就只有“大小姐”和“砍人的气魄”?
夜里山路难走,对不习惯山居生活的人,是相当辛苦的考验,乔羽书有好几次差点掉进左手边的阴沟,多亏有夏元赫及时拉她一把。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这些做老师的不都是这样教导学生?”啊!老天,原来是一水泥凹地,害她身子一个不稳,手掌贴着岩壁擦了过去。痛!她赫然站定,以另一只手强力压着隐然流出血渍的伤口。
“怎么了?”夏元赫倏然回头。
“没事。”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她心想忍一下,回去再请陈嫂帮忙包扎就好了。
“小心,再十公尺就是柏油路,不会那么危险。”
夏元赫真的很不苟言笑,不管说什么话,脸上总是一号表情,亦即没表情。
又走了好一会,终于走在前面的他停了脚步。
“就是这里。”
夏元赫打开大门,扭开屋里吊灯的那一刹那,乔羽书几乎忍不住要失声大叫。
做梦也想不到他住的地方竟是这样,两层楼的别院,三分之二是以玻璃帷幕装潢,落地窗外有一座美丽的湖泊,另一边阳台外则落英缤纷,红叶飘满每一个石砌的台阶。
屋里摆设的家具也是令人眼睛为之一亮,光是沙发前那块小茶几的价格恐怕就要六位数字以上,其它的橱柜桌椅更不必说了。
“原来你在这里享受着帝王般的生活。学术界的人还以不慕虚名财富的清流来称颂你呢。”乔羽书讥诮地撇嘴瞪眼摇头。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这里让给你。”夏元赫一副好日子过腻了地道。
“话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能住进来这里,那这段山居岁月想必不会枯燥乏味得令她快疯了。
夏元赫抿嘴淡笑。“你先坐会儿,我去整理一下东西。”
“现在就搬?”已经快十点了耶,“不急,等一两天也无所谓。”要传了出去,人家包准会以为她是刻薄寡恩,心胸狭窄的主子。
“也好,明天天一亮我就搬出去。”他是标准的惜言如金,题外话说完,立刻走进房里抱出成册的账目、资料。
乔羽书想到今早的耻辱,忿忿地问:“该不会又拿一堆废纸来苦我的心志,劳我的筋骨吧?”
“怀恨在心?”夏元赫莫测高深的黑瞳一闪,露出一抹好看极了的微笑。“小鼻子小眼睛不是成大器的料,身为一个继承人,除了义气之外,还必须气度恢宏。”
“拐着弯讽刺我?”放开覆在右掌上的手,她正要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一滴鲜血从指尖滴落地面。
“你受伤了?”夏元赫察看后坚持为她消毒上药,”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和他一起看过那不算轻浅的伤口,阵阵出刺痛这才逐渐漫开来。
“元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这么晚了,你还有客人?”
第三章
从楼梯款步拾级而下的,是午后在花房外出现的那名仙女一样的美丽女子。
夏元赫执着乔羽书的手,正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包扎。
“是乔老板的千金。”没有回头招呼,他仍专注在乔羽书的伤口上,像个熟练的外科大夫。“好了,明天记得换药。”
“谢谢。”乔羽书抬头正好接触到女孩审视的眼睛。“你好,我叫乔羽书,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女孩的声音好柔好轻。“我是元赫的女朋友,你可以叫我小龙。”
人家连姓名都不愿意告诉她哩。
乔羽书识趣地说:“我只是来跟夏教授谈些公事,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抱起三个牛皮纸袋,走不到两步,掌心强烈的刺痛逼得她赫然撒手,纸袋里的文件顿时散落一地,
“我送你回木屋。”夏元赫帮忙一一拾起。
他和女孩默默地对看一眼,就算是交代过。
乔羽书暗忖,他们彼此间的信任感一定很够,否则怎么能什么解释都不必。她在一本书看过,知道这叫“恋爱掸”,以心传心,连文字都是多余的高超。
沿着崎岖山路,夏元赫怕她摔着刻意放缓脚步,晚风飕飕,树头枯叶簌簌跌落在碎石子路上,偶尔有一两个未眠的工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无不露出惊诧的眼神。
“教授,大小姐,还没睡啊!”他们黑黝的面容闪着晶亮的眼神,一副知足又乐天的样子。
经过了晚间持刀砍人事件后,乔羽书感受到他们对她的态度明显友善很多。
“你很受这里人的敬重。”她由衷地说。
“乡下人天性纯朴,你敬他们三分,他们就会以九分来回报你。”经过一泥地,他绅士地伸手牵她绕过。
静夜的月光灿亮恍如白昼,连路灯也黯然失色,望着他俩鲜明的月光投影,她突然忆起父亲几个月前讲过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