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一声就走。”洪燕慈想什么她焉有不明白的。
“我代你跟他说就是了。”洪燕慈急急跟了上去。
“都准备好啦?”苏朝棠其实一直等在书房门口。“进来,爸有话跟你说。”
见洪燕慈就要走进来,他连忙将房门关上。
“喂,打开门,有什么事不能让我听的。喂,死老头,你开门呀!”
门外的嚷嚷,苏朝棠完全充耳不闻,他要苏柳红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钻戒,将它系在女儿脑后隐密的发带上。
“爸。”苏柳红真不知该说什么感激的话才好。
爸爸比谁都爱她,她很清楚,却一直想尽办法去漠视这份亲情,因为她始终无法谅解父母的婚外情,以及没考虑到后果就生下她。
“收下来,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真对不起,都是爸爸太没用,给你个东西还得这么偷偷摸摸的。”
说到重点了,苏柳红苦涩地一笑。
“我走了以后,您和大妈就和平相处吧,毕竟都是老夫老妻了。”
她内心其实一丝牵挂也无,这样的寡情是经多年苦难磨练而成的,能怪她吗?
“算了吧,这一生我已经看破了。把你那边的地址给我,偶尔,我去看看你。”
“不用了,我会回来的。”她不喜欢任何苏家的人去打扰她的新生活,连爸爸也不例外。
“是吗?”女儿的冷淡令他有些愕然,“那就这样吧,我送你。”
“别了,爸,我又不是住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地方去,不过就在台北市嘛,看你的报纸,我这就走。拜。”
不要说再见,这个家以及所有的人。但愿她这一生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怎知来到小货车前车上,就见苏柳绿赫然坐在上头。
“你干么呀?”苏柳红没好气地瞄一眼她手中抱着的一大堆清洁用具。
“去帮你打扫屋子啊。”她憨的一脸真诚。“我偷偷上车的,妈妈不知道,快走吧。”
“要你来鸡婆。”她一向就不领这个同父异母的姊姊的情。
“哪是鸡婆,你是我妹耶。”苏柳绿把屁股挪过去一点,拉着她坐在一旁。
“哇,我们好久没这么亲近了。”
“是你自己要去的哦,等一下由你负责拖地、洗窗户、刷马桶。”
这傻大姊,居然点头如捣蒜。念在她这份“蠢情”的份上,将来她回来找洪燕慈算总帐时,就饶她一命好了。
第3章(1)
上班第一天,苏柳红慎重其事地穿上前些天到百货公司专柜,花了她半个月生活费所买的苹果绿套装,外加高跟鞋,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稚嫩。
这家供应全国一百多家生鲜超市货源的“鸿乔物流”,其总公司位于青岛东路。
苏柳红停妥了她的小绵羊,不安心的在后照镜上再度检视自己。妆会不会化得太浓,盘到头上的长发有没有散落下来?唔,不会,该有八十分,已经是高标准了。
电梯很快就到达十楼,一脚跨出去,迎面便是宽敞明亮的接待厅,柜台的总机小姐领着她到管理部,填妥个人资料。
“现在你可以到楼上向总经理报到了。”管理部周小姐如此说。“这边有楼梯,你可以直接上去。”
“总经理?”搞错了吧?记得面试她的那位主管,要她向行销部经理报到的,怎么换成了总经理?
“是的,总经理要你即刻上去。”周小姐交代完就埋头处理公文,不再搭理她。
虽感无措,但苏柳红也只得依照她的指示来到十一楼。这儿的气氛和楼下大相径庭,原本令人心旷神怡的空间,换成了超低气压的滞闷地带。一个星期以后,她才知道,这里是公司的高层办公所在,包括正副董事长、常务董事、总经理以及副总经理的办公室都在这个楼层。
迫人的氛围使她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不过,她的心情却扬起了无比的亢奋,越接近高层,意谓着机会也越多越大吧。
“你好,我是苏柳红。”
忙碌的助理小姐,从成堆的文件中抬头起来看她,“右边直走到底,左边那间就是总经理的办公室。”
“谢谢。”苏柳红转身往指示的方向走去,静悄悄的走道教人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
走道两旁有着大型的会议室、午茶休息室。淡淡的茶香和咖啡香是这儿的温馨表征。
站在门口挂着总经理室牌子的办公室前,她不自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叩门板。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脑海中迅速闪过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大企业家,方脸大耳,油光满面,大部分还挺着一个不算小的啤酒肚。
想到这儿,兴奋的心情就逐渐跌至谷底了。
“进来。”门内传来低沉的嗓音。
这悦耳的声音瞬间又提振了她的士气。真是要不得的心态。
苏柳红打开门,抬头挺胸走了进去。气派的内部装潢,她却只用余光随便瞄两眼。
总经理呢?
办公桌后的皮椅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呀,愕然间,绘着山水的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手里端着两杯刚泡好的咖啡。
“水云扬!”她惊诧的低呼。
“在这里你应该称我总经理。”他脸上没有丁点笑容,口气倒是比前些天在校园碰面时要好一些。
“我没想到……”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你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他坐进墨绿色布面单人沙发中,以一种机关算尽的阴险笑靥瞅着她。“坐。”
“总经理,我……”这样的情势逆转令她浑身不自在。
“我说,坐。”他把其中一杯咖啡递到她面前,“奶精白糖请自便。”
苏柳红不知道现在的总经理是不是都流行帮新来的员工冲咖啡,但她知道尽管这杯咖啡香味四溢,她却无论如何都吞咽不下。
“我……”怎么开口才好呢?先为她的有眼不识泰山说抱歉,还是为她的见少识窄请求原谅?“承蒙您的抬爱,让我到贵公司来上班,我……”
“说下去。”她难得说句中听的话,他要仔仔细细把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我是说,”她清了下喉咙,水颊泛起了嫣红。“我以后自当竭尽心力,为公司和您效犬马之劳。”唉,她在说什么呀,僵硬、八股又没创意,比乡公所破土典礼上的致词还可笑。
“很好,牢牢记住这段话。”他端起漂亮的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有话要问我?”
“唔。”她挑了他左边的长沙发坐下,力持冷静。“是你录用我的?”
“不是,我也是到昨天才发现,你的名字登录在新进人员的名单上,叫你上楼来喝杯咖啡,是假公济私,喝完了咖啡,我们就该谈正事了。”
“为什么?我是说,我根本没资格陪你喝咖啡。”按理她还该接受一百下大板,作为惩戒。
“就凭你是我学妹以及同乡,我就该请你吃一顿大餐。”他轻松的说。
“同乡?”是谁说的,绝大部分的巧合,均属天意。“你也住士林区?”
他蓦地哈哈大笑。她怎么那么蠢?
也幸亏她这傻气的问话,才得见他的笑容是多么撼动人心。好帅的男人!
不容她贪恋的端详过久,水云扬马上敛起笑颜,恢复一贯的冷峻。
“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已经私下向行销部情商,让你担任我的秘书。”他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眼睛紧盯着她。
在苏柳红的观念里,总认为秘书和花瓶是同义词,如果她只要当个美丽的抄写员,又何必参加三次考试,仅为取得一个企画员的职位。
“我对秘书的工作不感兴趣。”她拒绝了他的好意。
“你知道秘书是做什么的?”
“不就是接接电话,安排你的行程、倒倒茶水和当个会议记录员?”这些工作一个高中生就能够胜任了。
水云扬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起身到办公桌上取来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
“下星期世贸有个展览,我们将会租下两个摊位,你先带个助理过去把场地布置好。”
她一楞,“就我?”她从来没这方面的经验呀。
“没错,这就是我的秘书必须做的事。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好,那倒倒茶水、接接电话就更没有你的份了。”
向来意气风发的苏柳红,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水云扬再一次成功的挫伤她,汗颜啊!
然而,她岂能这样就被打败?这不符合她越挫越勇的悍女形象呀。
“我有多少时间、多少预算,去布置一个场地?”她仰着下巴问。
他笑道:“我总算没有看错你。”他抬手抚着下巴,眼光一径停留在苏柳红脸上,看得出来他有刹那的迷惑与警戒,一如昨晚得知她还回那只钻表给卜绍曝时的神色。
苏柳红赶紧换一个姿势,垂下眼睑,藏住眼底经常不经意散发的锋芒。
一阵沉默流过,他口气转为疏冷,“出去吧,廖小姐会告诉你一切细节。还有,你的办公桌就在外面,方便我随时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