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鹰应道:“是!”
待众人离开后,夜郎思绪远飘,回忆起过往──
十多年前,东霖战乱连连,为了逃避战祸,陆家举家逃难,路上他不慎与家人失散,险些死于盗贼之手,幸亏师父沉毅救了他。
之后沉毅带著他找寻家人,他才得知师父乃是武林一代奇侠;可惜他性好行侠仗义,得罪了不少贪官奸人,竟被官府污蔑为绿林大盗,派出官兵追捕。
沉毅虽侥幸逃过一劫,但全家老小已为恶人所害,悲痛之余,即暗地里成立了天道门,为的不只替家人报仇,也是为了百姓除去那些贪官污吏、奸商恶贼。
沉毅不幸的遭遇对他而言是一大震撼,因为不曾听闻世上竟有此等不平之事的他,才明白是非善恶,其实只在一线之间。
官不一定好,贼也不一定坏。
之后,他恳求沉毅传授他武艺,表明自己也想加入天道门为百姓除害的心意,所以沉毅便暗中将一身武艺尽数相传,辞世前,亦将门主之位传给他,开始了两面人的生活。
白日,他循规蹈距,是众人眼中温文尔雅的谦和才子;到了夜晚,为隐瞒真实身分,他戴上面具,刻意放荡随性,摇身一变成为神秘至极的天道门门主。
终有一日,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会合而为一,那才是真正的他──这个念头,在见到梅仙后愈来愈强烈。
想起那令人魂牵梦萦的倩影,他黑眸转柔,心中泛起汹涌情潮,喃念著:“你是我的,不管怎么拒绝,我也绝不放开你。”
低哑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厅中,分外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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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雪阁中,梅仙坐于镜台之前,轻轻梳著乌黑秀发,心思却早已远游。
她想著两个男人,两个截然不同、有如白昼与黑夜的男人。
望著手上的伤,她想起陆子煜,他是那么的温柔、体贴……柔情似水,他的目光、他的笑容,在在令她冰寒的心,生出一股暖意。
抚著唇,她想起了夜郎,他的吻,灼热而狂野,如火焰般烧化了她的理智……只是这么想著,她的心、她的身体,便起了一阵无法克制的战栗。
这两个不同的男人,却同样地令她难以忘怀。
怪了,从她入青楼以来,面对无数文人雅士蓄意示好,总能心如止水,不产生任何感情……可现在心中起伏澎湃、让她坐立不安的是什么呢?
梅仙轻叹了声,怅然又不解,不愿再多想的她起身准备就寝,但烛光只是那么一闪,房中居然就硬生生地多出一人。
那人身著黑衣、戴著半幅黑色面具,正似笑非笑地睇著她。
梅仙大惊,险些失声尖叫,但男子的动作更快,手指轻弹,瞬间点了她的穴,让她既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
“怎么?才不过隔了数日,你就认不得我了?”
夜郎笑得无比邪气,一双幽闇的眼直在她身上打转,她仅著单衣,窈窕曲线因衣衫单薄而展露无遗,他目光不禁转为深浓,名为欲望的火焰逐渐燃起。
梅仙早认出他便是那曾对自己大肆轻薄的神秘夜郎,她恨恨地瞪著,愤怒的眼神十足表现了对他的深恶痛绝。
他怎么还敢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这儿可不是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外,只要她一出声,绮华院中的护院小厮便会一涌而上,就算他武功再高也难以脱逃。
夜郎又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儿人的确不少,但可一点都妨碍不了我来见你的心;我甘冒大险只为见你一面,你是不是很感动?”
他无耻的言语气得她怒不可遏,偏偏又无法开口反驳,只能愤然瞪视他,拿他无可奈何。
“这香雪阁精致华丽,只可惜外头人多嘴杂,怕会坏了我俩独处的兴致。我知晓一处清静所在,可以让我们好好聊聊,就请姑娘同我走一趟了。”夜郎灼亮的眼扫过她单薄的衣著,显出浓浓的关怀之意。“外头冷寒,你还是加件衣衫妥当些。”
他环目四顾,见著一旁屏风上披著一件外衫,伸手扯来披在她身上,动作轻缓柔和。
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令梅仙微愣,她蹙紧了秀眉,水眸浮现困惑之色。
夜郎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现在,让我们换个能好好谈心的地方。”
语毕,他搂著她走出阁外,瞬地跃上高墙,在陡峭的屋顶上疾掠而过。
梅仙骇得闭紧双眼,身子禁不住发颤,只觉有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寒风在她耳畔呼啸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梅仙顿感风声乍停,似乎又回到了平地,才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身处于一间陌生的房间内。
夜郎弹措解开她的穴道,梅仙一能行动,便立即退到离他最远的角落,一脸戒慎恐惧。
他眉头略紧,心中竟感到一阵疼痛。明知她讨厌他夜晚的这个身分,但见到她如此明显的表示,仍感到难受与不悦。
他不要她那么看他!
她的目光,不该是那么疏离嫌恶;她的神情,也不该是那么愤然不平。
她望著白日里的他时,眼中会带著真诚的仰慕之情。
难道就因为白日里的他是丽京第一才子,人品又温和俊雅,所以她比较喜欢白日里的他吗?
夜郎的目光转为沉郁,薄唇紧抿──生平第一次,他嫉妒起另一个自己。
终于,他强压下心中不满,倒了盅茶走近她。
见他走近,梅仙惊疑地斥道:“走开!你不要靠近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柔声道:“方才你在外头吹了风,还是喝杯热茶让身子暖些才好。”
见她仍是不愿接过茶盅,他蓄意暧昧开口:“还是你想以之前的那种方式取暖?我倒也乐意奉陪。”
一想起那夜他拥著她的种种情景,梅仙忍不住脸红,可心念一转,便伸手接过,却又故意松手让茶盅跌落摔碎,接著,她倾身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瓷,厉声恫吓──
“你退开,不然别怪我伤了你。”
他皱眉道:“不,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你的手己受了伤,快扔了那碎片,别再弄伤你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受过伤?”她瞪大了眼。
他呼吸一窒,急忙辩解:“我……我是方才看到的。”
“可是我的伤口极小,你不可能会注意到的,你是不是……”狐疑渐转愤怒。
他心跳加快,屏气凝神地问:“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暗中监视我?”
“当然不是,我眼力较常人锐利些,才会注意到你手上早受了伤。快放下那块碎片,我不想见你再受伤。”
她冷笑道:“哼,你掳我来此不就是为了轻薄我吗?何必故作好心,看了就讨厌!”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那么,我似乎不该让你失望才是。”他唇畔邪笑依旧,笑声中却多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
梅仙一惊,立时感受到他话中之意,正想逃开时,他已倏地欺近,擒住她的手,用的力道极为巧妙,虽未弄伤她,却让她疼得无法再持住碎瓷。
当啷一声,碎瓷落地,梅仙的心也随之下沉,无比的恐惧与绝望笼罩了她,小脸骇得雪白。
怎么办?他会怎么对她?
出乎意料之外的,夜郎眼中虽有怒意,却也满蕴担心和关怀。“你的手又流血了,你坐著,我去拿伤药替你包扎。”
他转身出房,不久后即端著清水、伤药和布条进来,见她仍呆立原地,柔声道:“过来,我替你疗伤。”
梅仙暗暗叹口气,才略有不甘地走了过去。
望著他专注地替自己包扎伤口,她秀眉微微蹙起。为何他的一举一动竟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突地,她想起先前陆子煜替她包扎伤口时的种种,两人包扎的方式,居然一模一样?
可转念又想,她不禁暗笑自己多心,她怎么老将这相差得天南地北的两个男人想在一块儿?真是无稽。
见她似有些失神,夜郎问:“怎么了?”
梅仙不答反问:“你……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说了,我想和你好好谈心。”他故意凑近她,笑得邪气极了。“或许,我将你带到这儿来,只是为了对你大肆轻薄,夺去你的清白。”
她芙颊泛红,知道他是故意用自己所说的话来嘲弄她。“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们能谈的可多了。”白日里,他可是以陆子煜的身分和她相谈甚欢,明明是同一个人,她可不能厚此薄彼。
“你我素不相识,性格不合,无话可谈。”她正想坐开些,却被他一把拉回,拥入宛如铜墙铁壁般结实的怀抱中。
他深深凝视著她,眼中带著某种复杂的情感,沉声宣示:“梅仙,你永远都是我的。”
他的目光炽烫、执著,让她的心狂跳不止,蹙紧秀眉,她咬唇道:“不,我只想离你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见著你。”挣扎著想逃开,却是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