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暗暗叹了口气,晓得他使毒的手段高明至极,可说是防不胜防,只能无奈地应道:「我明白,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好。」齐异见威逼成功,笑得很得意。
两人达成协议,於是一同迈步离开,罗刹虽亟欲摆脱齐异,却也十分守信,蓄意慢下脚步,与他并肩同行。
而齐异的轻功虽及不上罗刹,可也不算差,两人奔行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便疾掠至金陵城郊。
见四下无人,罗刹才停下脚步,冷冷睇著齐异,眼中满是戒备。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齐异笑瞅著他。
罗刹沉默著。摆脱齐异的这段日子,偶尔会想起他,因为他一向封闭自己,拒绝任何人接近,所以齐异反倒是与他相处最久的人,而且……也是待他最体贴的人。
不知为何,想起齐异认真的模样,还有那让人好气又好笑的固执个性,他的心……就不禁兴起某种无法形容的波动……
齐异见他久久不语,似是若有所思,遂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你说要换地方谈谈的,怎么现在反倒不说话了?」
罗刹连忙收起混乱的心神,冷声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微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逃一次,我就找一次,你若是再逃,我一样会再追上,直到你肯让我研究身上的毒为上。」
罗刹眉一紧,「你不怕我真恼起来,会痛下毒手杀了你吗?」
「不怕。首先,我清醒时,你是杀不了我的:再者,上次我昏迷时,你不也没杀了我?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他凝视著那双美丽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罗刹脸微红,连忙撇开头,「胡说!」
「是我胡说吗?要不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杀了我?要是当初你狠下心杀了我,不就能彻底断绝我的纠缠了吗?」齐异不容他闪避,连声逼问。
他抿紧唇,再次沉默。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那时为何会心软放过齐异,又如何告诉他?
齐异叹了口气,「算了,反正现下最重要的是找个清静的地方,让我好好研究你体内的毒。」
「你还听不懂吗?」罗刹将眉头蹙得更紧,「我早已说过我不会答应的。」
「别这么快就拒绝我。」这下皱眉的换成齐异了,他极力劝说,想让罗刹改变心意,「我也说过会等到你答应的那日,而为了让你答应,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你只要答应我,我便不会烦你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时,不远处突地传来一阵骚动,几名大汉的吆喝声不断。
罗刹与齐异互望一眼,罗刹当然明白那些人必定是在追查杀害段英武的刺客,而齐异虽不清楚详情,却也知道这肯定和罗刹潜进段家之事有关。
罗刹正思量著该如何摆脱齐异与追兵时,齐异己抢先一步道:「我知道你不想露面,你到树林里待著,我会替你解决那些追兵的。」
他一怔,神色错愕。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方才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追我。再说,你若是帮了我,可能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齐异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态,「我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而且也不认为光凭那些人便能置我於死地,你放心待在树林里,交给我来处理便行了。」
「不,这是我自个儿的事,我自己解决。」罗刹明白,若是受了这份恩情,日後要甩掉齐异就更不容易了,於是故意出言吓阻他,「他们追我,是因为我杀了中原豪侠段英武,你就不怕我这个残忍冷血的凶手吗?」
齐异已然转身,专注地望著那群逐步接近的大汉,头也不一—,只是淡淡抛下一句话,「我知道你不是个会滥杀无辜的人。」
短短的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罗刹心中一暖,翻覆著种种复杂又陌生的情感。
他深深望了齐异一眼,依言掠入树林中。
此时,段家护院已搜寻而至,发现了齐异,立刻圈上前来,大声质问道:「小鬼!你在这儿做什么?」
齐异对罗刹是眉开眼笑、柔声细语,可对这些不相干的人却截然不同,他神色寒肃,冷冷道:「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你们管不著。」
领头的护院厉声喝道:「好狂的小鬼!瞧你鬼鬼祟祟的,必定与段爷的死行关,兄弟们,快将他拿下,押回段家审问!」
这些段家护院凭恃段英武的声势,早在金陵城中横行霸道多时,此刻见这弱不禁风的少年口气如此之狂,哪忍得下这口气,刀剑一亮,二话不说便攻向齐异。
齐异神色不变,他原就站在上风处,轻轻一摆长袖,瞬间敌出一股无色无味的毒烟,段家护院才跨出一步便纷纷倒下,个个面色惨白,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打滚。
他满意地勾唇一笑,转身便走,消失在阴暗的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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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中暗影幢幢,夜风飕飕,彷如异域鬼界。
齐异快步踏人林中,也不出声呼唤,因为他知道罗刹必定还在附近,绝不会抛下他独自离开。
这罗刹虽性情冷寒,看似拒人於千里之外,其实心地极单纯耿直,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若非如此,先前也不会下不了手杀他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罗刹悄步自阴暗处走出,一双清澈美丽的黑眸闪闪发光,宛如暗夜寒星。可他虽现身,却不走向齐异,特意保持一段距离,想藉此防备齐异那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手段。
齐异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神色极其温柔。
「来,我们走吧。」
他皱起眉,往後退了数步,冷声道:「我们各走各的,你虽帮了我,可也囚禁过我,往後你我恩怨一笔勾淌,再无相关。」
「不可能。」齐异唇畔的笑意加深,目光闪过高深莫测的精芒。「除非我研究完你体内的毒,不然,我会缠你一辈子。」
罗刹又往後退了几步,冷哼一声,「我走了,後会无期。」
齐异动也不动,悠然立於原地,笑瞅著他转身,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离开。
罗刹才转过身,却突地感到一阵微微晕眩,下半身瞬间变得又僵又麻,连稍稍抬脚都做不到。
他一惊,急忙问道:「我……我的脚!这是怎么回事?」
齐异放声大笑,「当然是我动的手脚,除了我之外,这天下怕是没人制得住你这鬼门罗刹了。」
他又惊又怒,「从你进树林後,我一直与你保持极远的距离,你究竟是何时动的手脚?」
齐异坦言道:「记得方才我们在林外谈话吗?我在那时早已悄悄下了药,不过这药性较缓和,所以迟到这时才发作。」
罗刹神色大变,「你真卑鄙!」
「卑鄙是卑鄙了些,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留得住你。」
罗刹恨恨瞪著他那漫不在乎的笑脸,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温言安抚道:「别气了,如今我们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尽管再怎么生气,罗刹也知道必须尽速离开金陵,避免节外生枝,只得没好气地点头,「嗯。」
「等天一亮,我便进城去雇辆马车,同上次一般,我还是当你的车夫。」
罗刹皱眉阻止道:「可是那些段家护院已经见过你,你若是进城,恐怕会被他们堵住,虽然你应付得了,可毕竟费时费力,我想你还是别进城吧。」
「你担心我?」
罗刹眼中掠过一抹尴尬,连忙改口道:「我才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自己。如今我中了你下的药,动弹不得,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岂不是得傻傻待在这儿任人宰割?!」
齐异眉心略紧,不知为何,听到罗刹这番冷淡的话语,令他感到某种说不出的难受,可转念—想,又不禁暗笑自己的多心。罗刹讨厌自己,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还有什么好感到难受的?
也许,是因为见到那么美的人,用那么好听的声音说著讨厌自己,才会格外令人感到不舒服吧。
他展眉笑道:「放心,我变装进城不就行了。」
「变装?」
「没错。我想,我若是变了装,可能连你也认不出来。」齐异笑得神秘,又带著某种说不出的淘气。
罗刹心中又是一动,之前那莫名的复杂情感再次涌现,他连忙收摄心神,不敢再多想。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去就回。」
不一会儿,齐异已消失在树林尽头。
罗刹怔怔望著他离去的方向,目光满是困惑。
他不懂,真的不懂,严格算来,他与齐异相处不过数日,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牵动自己的情绪?
惊、怒、气、恼,有时又夹杂著某种无法形容的喜悦……是的,他与齐异在一起时,虽会生气动怒,可也禁不住为他那奇特的行上感到好笑,这对於向来冷心寒性的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厘清自己这矛盾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