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详细地检查著罗刹的伤势,在确定并无大碍後,终於松了口气,自怀中掏出一个圆型小盒,打开盒盖,挖出一些药膏抹在伤处。
那药膏呈淡绿色,散发著甜甜香气,一抹上便令罗刹感到透骨清凉,十分舒服,血也立时止住了。
「这药真有效,是你自己调制的吗?」他问。
「嗯,这是我亲手调制的『九香翠玉膏』,能止血生肌,消肿除疤。」齐异拿出一条乾净的白布,小心地替他包扎,动作轻柔。
待包扎完毕,齐异让他躺下,柔声道:「还好,你的伤势并不算太重,不过已伤及筋骨,需要花些时日才能恢复。我待会儿熬些药汤为你补补身子,这几天你就好好静养,才能早点复原。」
罗刹沉默片刻,才淡淡扬声:「你走吧。」
齐异皱起眉头,不解地问:「你现在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他沉声道:「现在京城里满是查缉刺客的捕快,他们要捉的人是我,我不想牵连到你。」
齐异这才明白他是担心自己,心中微感欣喜,语调柔缓,「不会的,他们不会捉到你,而你也不会牵连到我,你安心休息,这样伤才能好得快,其他就交由我来处理。」
「可是——」
齐异伸手捣住他的嘴,轻斥:「嘘,噤声,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覆於唇上的手温热而柔软,他可以轻易闻到属於齐异的淡淡香气,这亲昵的举动令他脸上一红,呐呐道:「好……」
齐异这才起身离开,打算到厨房熬些药汤,可罗刹却突地唤住他——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罗刹诚心诚意地说道:「谢谢你。」
「傻瓜,道什么谢啊,你赶紧把伤养好就行了。」齐异轻轻笑了起来,眼中藏著一抹欣慰。
还好,罗刹平安归来了。方才他出任务时,自己只能待在这儿苦苫等候,直到见著他进门,担忧多时的心情终於能放松,可一发现他受了伤,心却又於瞬间揪紧,疼得像是有人拿刀剜割似的。
不知不觉中,罗刹对他而言,已不单单只是研究的对象,某种微妙而深刻的情意,正在缓缓滋生……
第七章
齐异两人在京城并未久留,不过待了数日,一等罗刹伤势楷愈,便动身南行,回到隐居的山谷。
一路上,靠著齐异的机警与使毒功夫,轻而易举地将众多追兵甩脱。
反正离三个月的期限尚早,罗刹也不急著回鬼门覆命,便留在谷中安心养伤,顺便让齐异研究他体内的毒。
在谷中住了几日,罗刹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为活动筋骨,他便在谷间信步漫走。记得齐异说过,谷中北方的天候与温暖的南方截然不同,他心里颇为好奇,於是往北方走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缓步绕过一处峥嵘乱石,迎面竟是一阵刺骨冷风,还夹杂著片片雪花。
果然如齐异所书,这谷中南北气候回然不同,比起谷南的温暖,这谷北的冰寒风雪,又是另一番奇景。
罗刹虽身上负伤,衣衫也穿得单薄,可他毕竟是习武之人,体魄远较常人强健许多,在这冰天雪地中行走倒也无碍。
走著走著,他突然感觉前方飘来阵阵热气,接著又听见哗然水声。
罗刹皱起眉,心中十分不解。
此处天寒地冻,怎么会有热气产生?而且,这儿冷得连水都会冻结成冰,哪来的水声呢?
罗刹又走了几步,见到前方乃是一座大约三四人高的雪丘,他悄步绕过,本想一探热气来源,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望见令他一生难忘的美丽景象——
眼前烟雾迷蒙、水波荡漾,虚无飘渺间,竟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只见那美人发似黑绸柔亮,身如白玉无瑕,柳眉星眸,粉颊朱唇,清丽秀雅,仔细一瞧,这出浴美人居然正是齐异!
此时,齐异恰好抬眼,望见罗刹正瞪大眼盯著自己,不由得惊呼一声,面红耳赤地急急矮身躲入温泉中,藉以遮掩自己的身子。
罗刹恍然回神,连忙转过身,不敢再多望一眼,他的心跳得又急又快、又慌又乱,气血上涌,呼息微喘。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可他什么都瞧见了,而且瞧得是一清二楚,毫无遗漏。
齐异,竟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这个认知如青天霹雳重重击在他的心上,他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同时,在无比的震惊中,又升起强烈的欣喜。
齐异是女的……是女的!
可喜悦过後,怒气却取而代之。
齐异为什么不告诉他,她是女儿身?
莫非,她对他心存戒备,所以蓄意隐瞒?
罗刹怔忡出神,直到身後传来齐异羞赧的声音——
「我……我穿好衣服了,你可以回头了……」
她原本以为这温泉位置隐蔽,所以放心地在此净身,没想到罗刹竟这样误打误撞地闯进来……真是羞死人了!
要是被其他男人撞见,她就算下毒死对方,也会毒瞎、毒哑他,可偏偏闯进来的不是旁人,而是罗刹……这下子,她该如何是好呢?
罗刹转回身子,深思地凝睇著她羞红的俏脸,沉声道:「你是女人。」
她点点头,大方承认:「嗯。」
反正看都给他看光了,再否认又有什么用?
他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你是女儿身?」
齐异微微蹙眉,对於他的大惊小怪很不以为然。「你又没问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而且,我是男是女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就是我,不会因为是男是女而有所改变。」
「这事当然了不得,你是男是女,对我来说差很多啊!」罗刹忍不住埋怨,口吻愤然。
要是早知道齐异是女儿身,他也不必一直懊恼自己竟对男子产生不该有的情感,也可省去不少不必要的困扰。
齐异不解地问道:「差很多?为什么会差很多?」
突地,她心念一动,想到一个可能性。「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我会因为你瞧见我的身子,而强逼你负责?放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当然不会强逼你,你不用担心。」
她立志游遍天下,研究各地形形色色的药草、毒物,从来没动过嫁人的念头,因为,嫁人只会妨碍她的梦想。
罗刹明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却也无法解释,只能随口掩饰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想男女有别,若是我早知道你是女子,对你的态度会好些,也不会让你为我驾车,受那日晒风吹之苦,更不会让你治疗我的伤。」
就算已知道齐异是女儿身,他还是不能将自己的感情倾吐,因为,他是鬼。鬼门门规明定,鬼门之鬼,绝不能爱上鬼门之外的人。
齐异漫不在乎地耸肩,「这有什么,我一人孤身住於谷中,什么粗重的活还不是都得自己来,加上我时常行走四方,为求方便,自然是男装打扮方便得多。至於治疗你的伤势也没什么,我乃是学医之人,当时情况特殊,又怎会介意男女之别?」
「你一人独居,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吧。」罗刹微微皱眉,语气中多了些许不自觉的关怀,向来冷淡的神色也变得温柔许多。
她一介女子,却要挑起这谷内大小杂事,甚至游走四方寻求天下毒物、草药,必定十分辛苦。
齐异心中一动,暖意涌上心头,即使身处风雪之中,也丝毫感受不到半分寒意,只有满身的温暖。
她望著罗刹那诚挚的目光,微微一笑,「不会的,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很开心。」
最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在结识了「麻烦」其他四位好友後,现在的她比起从前,已好得太多了。
她发觉,罗刹其实不如初见时那般涂情,在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实也有一颗关怀他人的心,愈和他相处,就愈能感受到他的好。
「这儿天寒地冻的,你不宜久待,我们回木屋去吧。」担心他身上那尚未愈合的伤口,齐异说道。
两人并肩同行,缓步往谷南走去,齐异不时偷觑罗刹那绝美无双的侧颜,目光幽然。
有罗刹陪著自己,感觉真的很好,这感觉不同於与「麻烦」的那些朋友在一起。与罗刹在一块儿,她感受到某种炽热、甜蜜的强烈情感,令她胸口满涨,几乎无法呼吸。
这种情感,难道就是所谓的男女情爱吗?
她……喜欢上罗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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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缓步徐行,不久便绕过谷南、谷北的分界处。
齐异突地停下脚步,自怀中掏出一只小药瓶,倒了一颗红色药丸递给罗刹。
「来,把这药服下,这谷南、谷北气候回异,你在此间行走,忽冷忽热,温寒相侵,对身体不好,先服下这药,可以帮助调息,免去日後可能会产生的不适。」
他服下药,担心地问:「那你自己呢?不需要服用这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