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聪明,真聪明!
提起了牌搭子,我忽然想起一事,立即转脸问仇佩芬:“你明天有空搓牌没有?”
“怎么没有?那差不多是正业!”仇佩芬笑,故作幽默。
“好,我答应蔡又新太太组局。”
“什么?蔡又新?”
仇佩芬除了惊骇之外,还有更多的鄙夷。
我当然的心领神会,说:“你不是如此白鸽眼吧!”
“什么时候你变了座观世音,一派菩萨心肠。”
“也不致于严重到这地步吧!只是搓一两场麻将。”
“话可不是这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家以为我们冯家与蔡家有牵连,也是很不得了的一回事。”
吕漪琦立即接口:“冯太的顾虑是应该的,可大可小。”
连那新相识的吕媚媚都插口:“交浅言深,不必为逞一时之意气,而坏了大事。即使为此而种下一条小刺,也可以为日后很多事引起争端。何必予人口实。”
我默然。
被她们这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弄得我头大如斗,不知所措。
我惟摊摊手说:“怎么办呢?都已经答应人家呢,难道又推搪?”
“这有什么大不了?”仇佩芬说:“任何人在世界上都有临时急事发生,随便找个藉口就推掉。”
我还没有反应,吕漪琦就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最低限度不要把我牵连在内。”
“早知如此,今天她晨早摇电话来给我确定约会,我不实牙实齿地答应还好,现今,她必定知道我临阵退缩。”
吕媚媚说:“你就容我说句坦白话吧!这姓蔡的是太不识做人了,处此时势,她还想巴结别人,寻只扶手,未免是过分天真,倒不如韬光养晦,以静制动,更为上算。”
吕媚媚说这话时的神情比她的年纪老成得多。
她续说:“不知进退的人,要被人一下又一下的推跌在地上,是意料中事,他是自取其辱,与人无尤。”
一番话巴辣而深刻,无情而实际,听得我有点寒意。
真没想到为了搓一场麻将都会弄出这么多为难来。
本城之所以热闹,无非是小小一件事都可以牵丝拉藤,维系到许多重大人情关系、政治经济、公司存亡等等事情来。
伤脑筋是事在必然,但也无可否认这才是热闹的人生。
问题还在于参与这些游戏,我是抱着玩乐心态,得失与我无关,我几时都只不过是个隔着岸观火的人而已。
我摇了个电话给松年的秘书,嘱她替我找个藉口,把蔡又新太太的牌局推掉。
根本都不劳我多花唇舌了吧,彼此心照不宣。
这次初步相亲,对这位吕媚媚小姐的印象还是不错,最紧要一点是她有心结纳,那就易办了。
仇佩芬与吕漪琦都觉得事不宜迟,于是,赶忙催促我:“全靠你大力的支持了。”
我点了头,一力承担,于是决定在家里弄个小型晚宴。
一圆台十个八个人,是最容易控制,既有机会彼此深入畅谈,又可以视作普通应酬活动,风花雪月一番。
我除了把兄嫂许祖明与吕漪琦邀请之外,还加插了仇佩芬和她的夫婿冯世均、仇佩芬的小姑冯湘湘和郭滔夫妇,添上丁柏年和吕媚媚,刚好四对。
未入席吃饭前,女人下意识地坐在一块儿畅谈。
仇佩芬立即扯着冯湘湘问:“你家现在是不是闹粉红色案件?”
“已经街知巷闻了,是不是?”
“差不多,只是没有细节!”仇佩芬说着这话时,似有一点失望。
冯湘湘笑了出来,道:“你不是开玩笑吧,谁会有细节资料呢,除非你躲在人家的床底下!”
“最低限度,可以知道弄出事故来的人是男还是女?”
冯湘湘压低声浪说;“别张声,让我那一位听到,回家去一定吵闹,怪我好在公共场合讲他家里头的丑史。”
冯湘湘又白他的郭滔一眼说:“未闹出事之前,那郭家的大少奶奶李秀环,不知多架势,简直一呼百诺,连我的那一位对他这位嫂嫂都有点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听冯湘湘的语气,就知道有故事可听了。
所以说,妯埋之间若不连成一气,而成了敌人,后果堪虞。
李秀环是郭一功的长媳,丈夫郭贤掌握着郭家的各种业务,是最得宠的一个儿子,江湖上都盛传他是首席继承人,名望权力在各兄弟之上。身为妻子的李秀环,当然是招妒。
看样子,出事的还是她本人,而非郭贤。否则冯湘湘不会认为是家丑。
这年头,说是摩登,其实仍有甚多旧瓶新酒式的封建思想存在,尤其是在豪门富户之内。他们的心态是要保全旧家风、旧礼教为炫耀自己在社会中高人一等与众不同的地位。
譬方说,男人若闹婚外情的话,除非是认真至要闹离婚的一场爱情争夺战,否则,根本就不足挂齿,绝对不会视作丑闻处理。
除非闹婚外情的是女方。
我的猜测及后证实完全正确。
第9节
冯湘湘说:“我的那一位从前顶尊敬他的这位大嫂子,说是郭家各房媳妇中最知书识礼、学位最多的一位女性,念书念到要偷了丈夫手下的一员猛将,也真太令人骇异了。”
仇佩芬轻轻惊呼:“李秀环的人品真不算差呢,对我们可没有架子,从前我们要凑脚,她也久不久就跟我们应酬一两次,态度与牌品好到不得了,真没想到有这种事发生?”
我追问:“那男的是谁?”
听故事当然要问清楚谁是男主角,谁是女主角。
“姓宋,郭家地产部的工程师。很好看的一位男士,比李秀环年轻两岁。”
“现在情况怎么了?”
“谁知道,郭滔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见到郭贤,他是受害人,也装得没事人一样,我怎么知道往后如何发展了?”
正当我们几个女人议论滔滔之际,丁柏年抵步了。
正角儿既上场,我立即拉住他,介绍给各人,实质上,除了女宾,丁柏年不大熟识之外,其余几个男人,都是商场上的朋友,一见面,就已聚拢起来,不缺话题。
一整晚,丁柏年都全神贯注在男士们的商业与时事政治话题之内,对席间的女士显然没有任何兴趣,根本都不劳攀谈。
饭后喝咖啡时,我故意将吕媚媚和丁柏年叫在一起,说:“我们家露台放置了一盆国内政要送给松年的盆景,你们看过没有?有没有兴趣看?”
“好哇!”吕媚媚扬一扬眉,有意无意的表现出一份妩媚。
不是不吸引。
不知丁柏年心里头怎么想?我总不认为男人是铁石心肠,看见了漂亮的女人会完全的不动心不动意,只不过有时碍于情势,不动声色而已。
“丁先生对盆栽有兴趣吗?”媚媚倒是大方得自动撩动话题,看样子,她对丁柏年真有点意思。
这就好,人们都说男追女,隔重山,相反,则隔重纱而已。
老实说,丁家兄弟是真有瞄头的。
虽说人是古肃木讷一点,但松年和柏年都有一张成熟端正,近乎俊美的脸庞,身材健硕,商家人的身份,却有一重知识分子所独有的气质和风范,谈吐更是得体,再加身家背景,丁氏兄弟是相当出类拔萃的。
要找这样子的配偶,谈何容易?
本城待字闺中的名媛,数量肯定比各式黄金钻石王老五为多。
哪一家豪门富户不是愁找不到乘龙快婿多于担心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儿媳妇?
冷眼旁观,看到吕媚媚不住地绕着栽花种草的话题跟丁柏年搭讪,我那小叔子又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答话时,我的心不期然往下沉。
突然有种悲哀的感觉。
到底,物伤其类。
自己算是上了岸的人吧,但也望其他合得来的女友有个好归宿。
这个意念也真是利人利己之举。
扰攘了一整个晚上,曲终人散。
我坐在妆台前卸妆时,丁松年单刀直入,问我:“你想为柏年做媒?”
“你看得出来?”
“有谁看不出来了?”
“我这么着迹吗?”
丁松年苦笑说:“曼,人要有自知之明。”
我耸耸肩:“我又不是作奸犯科,何必鬼鬼祟祟?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嘛。”
我回转身来,望丈夫一眼,说:“你认为大嫂的这个堂妹子如何?一表人才吧!”
丁松年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的样子有点否决的味道?”我说。
“不合适柏年。”
“你怎么知道?”
“柏年要的女人是有内涵的。”
“例如?”
“例如?”松年想一想才再说,“你身边的女友没有人经历过沧桑。”
“什么意思?”
“风调雨顺的温室之内,不会成长出有独特气质的人物来。”
“你是一竹竿打尽一船人,如此说来,我也毫不突出,不过尔尔?”
松年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走进浴室去,关上门,根本不答我的说话。
真好笑,自己一时说错了话,不好意思,于是实行逃避。
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人家都说快活不知时日过,也许有几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