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翠屏教诲得是,只要强化自己,各方面的分数都把贝欣比了下去,就能把文子洋争回来了。
这阵子,分明已经渐入佳境。
才在沉思,秘书就把电话接进来,说:“叶小姐,是贝小姐的电话。”
贝欣一直沿用着她的父姓,在商场上没有以高太太的身分与人交往。
她有她的心理故障。
别人是不知不觉的。
叶帆接听了。
对方说:“花收到了吗?”
“收到了,你的消息如此神速灵通,谢谢。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恭喜你晋升,这是一份可喜可贺的努力成果。”
“谢谢,那还得看我是否胜任。”
“有空跟我吃顿午饭吗?”
“我们谈公事,还是叙亲情?”
“有分别吗?”
“前者刻不容缓,你定地点时间,自然奉陪。后者呢,我们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贝欣叹一口气,她也有些禁捺不住脾气,道:“我秘书订好了位置,自然通知你。”
就这样,她先挂断了线。
贝欣是很久没有单独跟叶帆见面谈话了。
她也有她的自尊在作祟。
有时受得太多委屈,太多叶帆的冷脸孔,贝欣也自觉没趣。她只盼叶帆早早与文子洋成其好事,这样她和叶帆之间的心病可以消除,她与文子洋之间的缘份,也真真正正告终就好了。
故而在午饭时,贝欣的确很集中地谈贝氏以新股集资的计划,谈得不算不畅快的。
贝欣总结她的意见说:“在还未向市场公开集资之前,我要清楚这个发行新股集资计划是否值得,你的调查及确定工作非常重要。”
叶帆道:“我知道。集资计划详细审阅过了吗?你们不是已经认定了其可行性?”
“可行性应排在合理性之后。如果整个投资计划有漏洞,就算可以集资也必须放弃。”
叶帆问:“你认为会有漏洞?”
“我担心。这事与贝氏的声誉与民众利益直接有关,我们责无旁贷。”
“可能的漏洞在哪儿?”
“云南那地皮是以极便宜的价钱买回来的,如果政府不容许外资建香烟制造厂,地皮不值分文,当然不能以高价转手卖给贝氏,此其一。更不能向股民集资,此其二。”
叶帆说:“报告内不是说他们拿到了有关文件,有途径在很近的将来可以建厂吗?”
“什么叫很近的将来?十年抑或五十年?那就等到那时才集资好了。”
叶帆奇怪地问:“贝欣,我看你对这个计划毫不热烈。”
“过分热衷会变成盲目,容易产生偏见,不够客观。做证券这一行业更非小心不可,你作为证券包销商,不但不能胡乱利用股民资金赚钱,更有责任保障股民的利益。你明白吗?”
叶帆其实并不喜欢贝欣那种教诲的语调,只是目前她是客户,叶帆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回到办公室去,张德政立即召见她。
叶帆略略把与贝欣会谈的经过给张德政说了。
张德政沉思一会,才说:“小帆,你刚晋升,是独当一面的行政大员,有个操守你必须谨记,那就是公私分明。”
“我会的,肯定会。为什么你这么说了?”
“我们集团非常器重你这么个人才,才会实话实说。贝欣跟你的关系我们很清楚,另一方面,她跟贝刚的嫌隙我们也明白。贝欣是个企业内成功的霸主,她不要贝刚提出来的发行新股集资计划获得成功推行,是可以推论和理解的。但,小帆,我要郑重地告诉你,公私分明的重要,就是不要你也站在贝欣身边看整件事,她有她的偏见,你必须保持清醒。”
叶帆对上司的一番话特别受落,似乎是已领了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般威猛,于是很清楚地说:“我会秉公办理。”
“那就好。请记着,如果贝氏再行集资成功,那就是你首先建立功劳。标立你的招牌,尽在此役。主席有所嘱咐,在贝氏这桩生意上,如果完成了,会为我们集团引进巨额的经纪佣金,非同小可。”
张德政甚至拍拍叶帆的肩膊说:“告诉你,我们一班同事今年年尾的花红是厚是薄都得依靠你的本事了。”
初出茅庐的叶帆,有着一颗特异于人、要急于建功立业、表现自己的热心,最是危险。
这是她本人并不知道的。
姜还是老的辣。
要一个有市场经验的人不中张德政设计完善的圈套,并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刻意求功、入世未深的叶帆。
这些年,叶帆在商场冲刺而获得成功,是因为带领着她的上司,指导她向着一条正确的路线走。换言之,方向不是她拟定的,也不是以她的学识与阅历就足够拟定的,叶帆只不过在大方向既定的前提之下,很能克服沿路的艰难困阻,最终达到目的罢了。
这次,张德政设计让叶帆面对错误的方向做她的分析研究工作,他安排别有用心的人向叶帆提供资料,且更引导她获得张德政需要她把握到的文件。
甚至张德政把叶帆派遣到云南去,会见几个叶帆被知会为决策层的人物,都一致地告诉她:“国家开放政策下,很多以前的法例都作出修改。从十九世纪初到解放前,外资烟草公司就设厂在中国,解放后停顿了,这么多年之后再恢复旧制,是顺理成章的事。叶小姐,不是很多海外同胞的私有产业,国家都发回给他们了吗?国内现今多的是万元户、百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呢!如果加上路子走对了,拿到批文是肯定的。这些文件都会交给你们作备用。”
这就是说张德政的分析对了,待贝氏集资成功后,一切部署妥当,配合国家的开放政策,不就水到渠成了。
况且张德政让叶帆看过有关方面的批文。
经过了连日的奔波、调查和访问,叶帆的确付出了不少心力时间,她就好像是一个努力地在老师发下作文题目之后,拼命作出一篇好文章的学生。她认为这个调查工作应该完满结束,并不知道文章本质精彩绝伦,但其实应得零分,因为她压根儿是被老师误导而文不对题。
叶帆火速地写好了调查及推荐报告,呈交贝刚。
连高骏见了她,都竖起大拇指说:“神速效应,后生可畏。”
似乎应该进行第二个阶段,就是如何把集资计划付诸实行,开始找分包销,及与高骏合作,向交易所申办有关的一切法律所需手续。
当叶帆把工作顺利的过程告诉文子洋时,她是兴致勃勃的。
“能为公司办妥事,引入盈利,真是高兴的。”
文子洋说:“就正如医好病人,甚或为公益贡献了一份力量时的感觉一样。”
“嗯,对极了,今个星期天,我们是不是到残疾中心做访问了?”
“你有空陪我去吗?不是说为了集资工作,你已几天晚上开夜没有睡好?”
“这些访问很重要,了解了他们的需要,才可以在这方面拟定你的政纲,很快就到立法局的选举了。”
“你会是我的助选团之一,是吗?”
“当然成员。”
两人都开心地笑了。
假日,他们都在马不停蹄地访问各种区内的慈善团体。
当一班残疾人士围住了文子洋和叶帆,跟他们畅谈愉快之极时,其中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忽然说:“文医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就是希望鼓励你们把问题说出来,后我会尽力为你们解决。”
“那很好。”那圆圆的苹果脸绽开了笑容,道:“文医生,来访问我们多次了,我们都很喜欢你,也很喜欢叶小姐,她也是残疾人士,这么辛苦陪着你来探访我们,是因为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这么一说,全部人都哈哈大笑。
叶帆忽然红了脸,很是狼狈。
她的忧虑都写在表情上。
如果文子洋答:“不是的”,她不知如何下台。
文子洋终于回答了:“叶小姐是我认识很久的好朋友。”
“那么你们会结婚吗?”女孩子又问。
另一个没有了左手的男孩子更跑前两步,用他的右手扯动文子洋的衣角,道:“我听人家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会有一个成功的女士,你如果要成功,快快讨个好老婆。我们看得出叶小姐是个好老婆,我们全体残疾人士投她一票。”
众人又轰然大笑兼热烈鼓掌。
这次访问表面上是最亲切最热诚的,但当天晚上,文子洋在送叶帆回家的路上,气氛却是怪异的。
叶帆像很生气的模样。
“怎么,恼怒我了?”文子洋问。
“没有。”
“是恼怒那些孩子们,他们说话是有点不知轻重。”文子洋这样说。
他不说尤可,一说了,叶帆立即闷声不响,就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文子洋立即关上车门,追上前去,道:“小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请放开我。”
“我并不明白你,小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