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救我,我救人,能救得活的,本身根本是个好女孩。”
崔昌平拍拍她的手,道:“你休息一下,你们也谈谈,这两天我顺道来加州开会,然后,我会先回香港去。”
崔昌平望望小程,再对叶帆说:“在香港见你。”
然后崔昌平退出去了。
房里的气氛忽而像吹起一阵微微的冷风,有一点寒意,更有三分清冷,只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小程先问:“你决定去香港?”
“我继母再婚的婚期定了。”
“你是说,你会再回美国来?”
“我不知道,这儿未必需要我。”
小程没有回话。
叶帆倒抽了一口气问:“如果我们邀请你,你会到香港去吗?”
小程竟有点冲动,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表情,他说:“小帆,我有件事打算告诉你。”
“什么事?你说。”
“这次你的勇敢行为,令我深受感动。”
“慢着。”叶帆是个感情上很脆弱,自尊心极强,而又相当敏感的女孩子。“请别对我寄以太重期望,英勇行为,可一不可再。”
她忽然间害怕了。要是小程告诉她,就为了这次她要遵守承诺的行为,令他感动了,因而向她示爱,那是她不辨悲喜的一回事。
叶帆不要用这种行为场面去做成一种对她的恻隐和施予。
小程仍然继续说:“不,这番话,我想过好几次要对你说,都说不出口来,现在,我觉得非说不可了。”
叶帆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她不知道那番小程打算要说的话,会带来一个什么样后果。
“小帆,我知道你是一个很难得的女孩子。从今次的事件,看得出你对承诺的重视,我跟你的个性一样,自己做不到的事,不会答应下来,一旦答应了,不管我怎么困难,我都不会食言,否则,我会很痛苦。为此,我真不敢轻率地对你许下什么承诺。”
叶帆呆呆地听着,她意识到她将会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答案。
“小帆,我曾有过一个过去了的爱情故事,很简单,我深爱的女孩子跟我分手了,但我感觉到我仍不能忘记她,在这种情况之下,把我的承诺给予另一个女孩子,说我会尝试去爱她,一如我曾爱过一样,我怕那是违心之论。”
叶帆拍拍小程的手,道:“你真好,这么负责,这么坦诚,这么的尊重自己和别人的感情。”
“小帆,我其实很愿意有朝一日,会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自信,知道我确能做到只爱你一个,那么,我会来找你,不论你在美国,在香港。”小程说:“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并且感谢你对我那么好。”
“小程,你的这个故事没有人知道吗?”
“从没有自我口中提起过。”
“那是个美丽的故事。”叶帆说:“最简单的故事最美丽,多谢你。”
“你会到香港去?”
“会的,康复之后吧。”
“希望我有一天会来看你。”
“对,希望有一天在香港见到你。”
小程退出去之后,叶帆忽然觉得很疲倦,她很快很快地就入睡。
睡醒了一觉,睁开眼睛,发现依然故我。
小程在她跟前曾说的话,依稀又在耳畔说了一遍。
叶帆的眼泪从眼角流向枕边。
怎么哭了呢?
不是说流泪没有用?
人往往有软弱的一面,往往不能自控地做着一些没有用的事。
她自己亲自说过的话:“失恋不等于失去自尊。”
那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喜欢音乐的人那么多,有人欣赏莫扎特,有人欣赏贝多芬,各适其适,并不影响音乐家本身的声望与品质。
人与人之间的投缘与选择,不也是同一道理。
原来假装开心、大方地活着是这么辛苦的一回事。
叶帆别无选择,怀着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已深深受创的心,来到香港。
无论如何,见到贝欣是太太太高兴了。
她们原以为都有说不完的话,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彻夜畅谈这些年来发生的事。
尤其是那些在信内、长途电话都无法传真的感情与描绘的情事,都会当面谈。
是晚,她们团坐在床上。贝欣问:“累吗?”
“还好。”
“兴奋?”
“是的。你呢?”
贝欣说:“到底盼到你回来了。”
“我是指你的婚期。”
“嗯。”贝欣笑笑。
“他很风度翩翩。”
“你说高骏?”
“还有谁?”
“对。还有谁。”
“恋爱故事是不是要讲一千零一夜?”
“市场上不流行过长的长篇。”贝欣分明不愿意谈下去:“谈你的吧,会更可爱。”
叶帆笑:“他没有来。”
“会来吗?”
“大概不会。”
“为什么?”
“他忘不了以前的那段恋情,需要重新对自己,或者对我考虑。就这么简单。”叶帆耸耸肩。
“嗯,那就让他慢慢考虑吧!”
“我就是这么想。”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再没有话值得说下去了。
于是贝欣说:“要睡了吗?”
叶帆答:“好建议。”
都各自睡到床上去,可是,都一样的辗转反侧,睡不牢。
这还好,叶帆和贝欣都有经验,早早睡着了,明早醒来,清醒地躺在床上知道要爬起来继续奋斗的那一刻,其实更难受。
宁愿睡得朦朦胧胧的,站到地上去,再走到人前时,才清醒过来,继续干活,会舒服得多。
高骏和贝欣的婚礼,是城内的热门话题。
婚礼的场面不是浩大,而是矜贵。
几乎只有城内的顶级富豪,而又与高家、贝家有超过二十年的交情的,才会收到帖子。
最奇怪的是那些章翠屏都早忘了的老朋友,在章家树倒猢狲散时,一个都不曾出现的豪门富户中人,都逐一出现,通过各式渠道,让章翠屏知道,他们应该是有资格被邀请之列。
“奶奶,请柬发给他们吗?”
“为什么不?免费上演好戏,看齐红脸白脸,煞是热闹,我老了,爱热闹。”
贝欣没有多说话,她体恤章翠屏的心。
几十年前,她曾有过的架势跑回来了,正如她说:“当年章家把我嫁出去,那种风光比起如今,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生几十年,风水轮流转,我倒有福赶上这场热闹了。”
那间举行婚礼的会所特别为当晚的全城官盖云集,加强守卫及加买保险。
城内的影画杂志及报刊也真不少,都被谢绝采访这场逢重矜贵的婚宴。
最后不知谁个负责应付传媒的高氏高级职员向高骏献计,说:“独家采访,独家照片,价高者得,全部捐给公益金去,顺便做做宣传。”
高骏没有反对,他心上着眼的不在于这种小事,就由得手下喜欢怎么摆布都好。
从今之后,他的筹码大了,可以计划如何进一步地在商界政界拓展他的版图,实现他的野心。
婚礼假城内最高贵的会所,整座包起来举行。
一切的安排由高家交给公关公司主理,新郎是漫不经心,一掷万金,为求气派。
新娘子呢,心静如水,任由摆布。
贝欣没有兴奋,亦无悲哀,她只知道要落力地演好这场戏。
身上的一袭由圣罗兰特为她设计的,简单之极的乳白色长及脚踝的套装,高贵大方。头上没有婚纱,却戴了顶小小的,有半截网型面纱罩在眼前的小帽。
贝欣戴着的首饰只有两件。
章翠屏送的一只八卡全美足色方钻戒指,是用最流行的铁芬尼镶法,即是方钻两旁镶了两颗三角钻石。
章翠屏代表伍玉荷,也就是代表戴家买给贝欣的另一颗心钻,发放着清水般泛蓝光泽,六卡,九九色、无瑕疵,用一条很幼细的白金碎钻颈链,戴在颈项上。那条白金碎钻颈链是远道来贺的表兄伍泽晖送赠贝欣的。显然,伍泽晖是很高兴表妹得到如此好的一个归宿。
叶帆穿得很轻盈,一身的淡黄,蒂的出品。是专责服装的城内服装师为她订购的。
章翠屏很保守,一件墨绿色的真丝暗花旗袍,镶起了枣红色的绦边,戴上了一条通体碧绿的翡翠佛珠型的颈链。
在一个布置得辉煌清雅兼而有之的礼堂内,这三个女性都各有夺目之处。
嘉宾鱼贯进场,主人先以酒会形式招待,再行入席。
新郎与新娘都主动地穿梭于宾客之间,谈笑甚欢。
贝家移交产业的这个过渡期,贝欣通过高骏的安排,开始与城内的商界人士熟谙,并且同时投入在高氏企业之内。
贝欣并不愿意插手管理贝刚营运着的其他生意,她只对香烟分销生意有兴趣,其实她因股权的转移,顺理成章地坐在贝氏董事局内成为副主席,已经能起监管作用,并不需要参与日常业务,只是她在发展高家那地产与百货业相结合的业务之同时,对香烟业有特别感情。
为此,很多到贺他们婚礼的嘉宾,因着生意接触,是早已与贝欣熟谙,不觉娓娓而谈。
在热闹的人头攒动之中,贝欣忽然望到远处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孔。
这个脸孔,她应该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