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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国“老刀”牌香烟的进口,正好给予他大展拳脚的机会。

  贝桐自己躲在办公室内,先自行试验“老车”牌与“老刀”牌两种香烟,发觉各有千秋之余,他个人还是偏向于“老刀”牌多一点,因为英国香烟烟味浓郁之中带着清雅,吸进去后似能弄得满腔芬芳,齿颊留香,很有种耐人寻味的气氛,惹得瘾头十足。

  而且贝桐很喜欢英国烟的包装,觉得会对用户起一定的吸引力。

  诚然,要扭转人们的习惯,令他们尝新并不容易,但只要大胆推广,就能奏效。

  贝桐有很大的把握,只要货品本质优异,一经大力推介,自然有流行机会。

  于是,他把老晋隆洋行额外给他的佣金奖励用在推广之上。其中一个办法就是送赠香烟给进戏院看电影的观众,果然惹得电影院旁的杂货店都增加了要“老刀”牌香烟的数量。

  贝桐决定利用晋隆洋行给予的特惠条件,实行突破,一于有风驶尽。他且自动向晋隆洋行的大班提出,如果他的销售量凌驾在各分销商之上,他还要另加一个额外的折扣以及把赊数期加长。

  这个要求很快就被答应下来。

  贝桐在广东地区销售“老刀”牌香烟的成绩出乎意料地好。

  这大概也因为广东的用家都尚新奇,并不至于太墨守成规之故。

  而且贝桐肯把所得的额外利润转用在各式笼络小型商店及推展攻势之上,更令广东人易于接受。

  如此对比之下,福和的分销成绩就给永泰栈比了下去。尤其是在英国香烟的推行上,福和损失了很多配额和商业利益,这是伍伯坚始料不及的。

  生意就如逆水行舟,非进即退。

  同行同业是不会稍微停步,让对手有时间赶上的。

  伍伯坚的生意手腕一时间不灵光,本来也不至于引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可是,伍伯坚大概是时运不济,他背后的支援力量又发生动摇。

  伍伯坚之所以是福和的大将,全因福和的大老板陈文伟的第二小妾伍婉晶是伍伯坚的胞妹。谁知伍婉晶在年前去世了,这还不算是致命伤。直至陈文伟又讨了第六房妾侍回来,三千宠爱在一身时,问题就发生了。

  这第六小妾叫杨春花,她娇声软语地对陈文伟说:“你呀,单是信任别人,怎么不想想人家有个胞兄能办事,难道我就没有了吗?中国市场这么大,你多一个人帮忙着开拓,有什么不好?犯得着让大权旁落在一个人的手里吗?人家的妹子去世了,跟你也就少了一重姻亲关系,反正这些年也赚得差不多了,少出一分半分力,也不为过甚。你不信吗?且看看福和在华南的香烟销售情况,就知一二了吧!”

  无疑,这番话是相当见效的。

  陈文伟于是又委任了杨春花的弟弟杨信作福和的副总经理,内部的权力斗争也就逐渐形成且表面化了。

  这对伍伯坚而言,当然是一大刺激。

  在没有想到办法力挽狂澜之时,他多少有点迁怒于贝桐。

  虽然明知生意眼光与经营手腕不如人,但总不肯这就认输了。

  朋友之间一旦有利益冲突和竞争,就是对友谊与风度的考验。

  当伍伯坚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之际,偏偏刘氏向他提出说:“你也别这样老在言语之间对贝家表示不满,说不定将来,就成儿女亲家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就不知道我们玉荷从小就跟贝家的儿子玩在一起?”

  “玩在一起也不等于就订了名分,是不是?我们玉荷无论如何不会嫁进贝家去。”

  “你这话可是认真的?”刘氏问。

  “当然认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姓伍的也不是家当,不必以为要仰仗他们姓贝的什么才好。”

  “怎样忠厚的人也难免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表现得小家子气。

  越是失意的人,越怕别人瞧不起,因而会先自大起来,一项自身保障,也是很自然的心理反应。

  不只是伍伯坚本人,就连他的小妾,伍玉荷的母亲刘氏开始有点在口吻上对贝家不认同,其实也是源于类同的原因。

  原来初到广州来开拓华南市场时,因彼此的成就都差不多,家眷走得密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直至近这一两年间,贝桐经营的香烟分销网越来越强劲,随着“老刀”牌的畅销,使英国其他香烟都陆续顺利打开市场。贝家赚得盆满钵满,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种暴发的情况,发生在男人身上,尚且会把持不住而露意之色。女流之辈,一旦承接巨喜,也会得像承接巨祸一样,有着失态失仪的言行。总的一句话,胜利冲昏了头脑,人前得志,就很有点言语无状,自大狂妄。

  贝桐的小妾胡氏发觉自己的家当越来越重时,就忙迭地在亲朋戚友跟前炫耀,对象目标当然包括伍刘氏在内。

  正所谓崩口人忌崩口碗,胡氏禁捺不住对丈夫的称,无形中就似踩了伍伯坚一脚,这叫伍刘氏难过在心头。

  人最怕就是比较,一旦有了比较,自分高下,处于上者当然是威风八面;而处于下风的人,就自然对对方起反感了。

  心病之所以形成,永远在不知不觉之间。

  为此,刘氏一听丈夫为她撑腰,跟她同一个鼻孔出气,也就放下心头大石。

  若把伍玉荷嫁进贝家,那么,刘氏就自觉一辈子再抬起头来做人,毫无风光可言了。

  尤其是这最近她听当媒的介绍,说有户在广州上下做丝绸生意做得顶出色的戴祥顺家,正有位公子戴修棋到了娶亲的年纪,四处打听,就属意于伍家的这位六姑娘。

  别说戴家的家势不差,就是那戴修棋也是中山大学毕业生,念农科的,一点也不见失礼。

  那做媒的一张油嘴自然也说动了刘氏的心,她说:“伍二奶奶呀,我说要替六姑娘找夫家,也真不易,别说六姑娘才貌双全,就是要配得起你们伍家也就很难了。百货业的富户呢,将来说上一句半句谁带挈了谁,非但不好听,也真真冤哉枉也。反而是不同行不同业,各领风骚,才叫匹配。”

  一番话正好说中了伍刘氏的心事,于是便很有点言计从了。

  婚事说得差不多了,才让伍玉荷知道。伍玉荷自然哭个死去活来,不肯嫁到戴家去。

  伍伯坚真正地在女儿面前发了一顿脾气,道:“你是不是真要我们做爹做娘的一辈子比姓贝的矮掉一截,永远抬不起头来地当一户下门亲家,你才叫安乐?”

  话说到如此地步,再不听就是不孝了。

  那时代,谁家的女孩敢冒此恶险?

  伍玉荷苦在心上,无处发泄,一看到她父亲那书桌上放着各式分销的香烟,心上就有气,一把把它们拨在地上,用脚踏个稀巴烂。

  “恨死了吸烟的人,没有人吸烟,就不会经营什么香烟生意,我和贝元哥哥就不会如此生分了。”

  伍玉荷想着想着又哭起来,人不但消瘦了,憔悴了,还有点奄奄一息的病态。

  这倒叫带大她的乳娘着急了。

  “六姑娘,你且宽心一点,别吓唬我。”

  伍玉荷有气无力地说:“我的心好像在淌血。”

  “快别说这种难听的话。我的六姑娘啊,这年头有多少个姑娘真能随心所欲地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只要福大命好,嫁出去了就能相处得来,变成恩爱夫妻了。六姑娘,你听我说,戴家姑爷是个饱读诗书的儿郎,差不到哪儿去,你可不要弄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像他这等人才的郎君,委实是打着灯笼没处找呢!”

  伍玉荷从小是这乳娘带大的,跟她的情谊额外深厚,平日很听她的劝告。经她这么一劝说,心上的怨怼的确化解多了。

  于是伍玉荷便幽幽地问乳娘:“你道贝元哥哥知道我要嫁到戴家去吗?”

  乳娘点点头,道:“这桩喜事,已是街知巷闻,贝少爷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伍玉荷忽然抬眼望着她乳娘,双手紧紧地握着她说:“我想见见贝元哥哥,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约他来跟我见个面啊,求求你,怕只是见过今次,这一生一世就再无缘相见了。”

  说罢,伍玉荷又再落泪。

  她乳娘是最看不得这六姑娘伤心的。自己想一想,就是安排了他俩见个面也无妨,好歹把要说的话说清楚了,心上就会舒坦得多,从此认了命,就能安分守己地生活下去,那反而是好事。

  于是,乳娘先说服了自己,认为安排贝元与伍玉荷相见是理直气壮的事,就赶忙去把它办妥了。

  伍玉荷和贝元是约在珠江河畔相见的。

  伍玉荷原以为她有很多很多话要跟贝元说,可是,见了面,两个人默然相对,久久也无法想到一句半句该说的话。

  终于还是伍玉荷倒抽了一口气,开腔道:“我前两天发了一顿脾气,把爹书桌上的香烟包全都拨到地上去,拿脚将它们踏个稀巴烂。我痛恨香烟,没有人抽食香烟的话,我就不用嫁到戴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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