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杨氏皇朝,一王一后,互相牵制,平起平坐、
杨慕天对于这个默契,年来都一直表示满意和尊重。
事实上,他早已有了天下,也是讲身份,谈稳定的时候了,因而未尝不喜欢这个夫妇组合。
故而,卢凯淑一旦回应他的脾气,他就立即知难而退,不再跟妻子争辩下去。
总是一宿无话,各怀心事的,又到天明。
永盛集团主席室的办公桌上,有一封写着“私人函件”字样的信件,是杨慕天的秘书邱太放下的,等着他回来亲自拆阅。
杨慕天习惯每朝早都先让秘书向他报导当日要赴的各个约会、要接见的人以及要主持的会议,同时也把她递进来要签署的信,一律签妥,才处理其他事项。
一轮功夫之后,邱太退了出去。
杨慕天这才拿起那封信件来,拆阅。
里头是一个印刷得极为精美的请柬,大大的一个金色“庄”字烫在请柬之上,简直触目惊心。
杨慕天打开请柬,果然是庄竞之邀赴晚宴,地点正正是半山罗氏巨宅,现今易名为“竞天楼”。
这使杨慕天更吓一大跳,怎么把庄竞之与杨慕天的名字都镶在里头了?是什么意思?
请柬里还夹着一张信笺,淡淡的梨红色,写上清秀劲挺的字迹,一如执笔之人:
慕天:希望你来!竟之。
杨慕天蓦地把请柬合上了,心在狂跳不止。
这是战书是不是?
简短的四个字“希望你来”,完全不含敌意。然,字字千斤,压在杨慕天心头,使他动弹不得。
无法触摸对方的来意。
直至这一分钟为止,杨慕天觉得自己在明,庄竞之在暗,她似乎是有计划地一步一步地跟他接触,然后……
然后就怎么样呢?
是不是设个什么陷阱,引他掉进去!
杨慕天竟然一额冷汗。
他摸出手帕来,略印一印脸上流下来的汗水。
跟着他按动对讲机,给他的行政助理施震明:
“喂,喂,查一查下个周末庄竞之宴客的名单。”
未几,整张庄府宴客的名单就交到主席室来。
施震明报导:
“庄竞之已经在本城设立了庄氏集团办事处,买下了中区地王那最新落成的建闷大厦,易名为庄氏大厦作写字楼。这次宴客,是由庄氏集团的职员负责策划及发请柬的。”
名单上全部是本城第一线的豪门富户。亦即是最顶尖阶层的真正富豪贵族。连政府官员,也只请司宪级人马,另加几位特别触目、确实是当时得令的署长。
这年头,社会上也真多冒出头来的暴发户,硬冲到上流社会去,当正自己是名流。有时真教杨慕天啼笑皆非。
也要拜那些传媒所赐,一些娱乐性丰富的刊物,老以相当篇幅报导这些喜欢出风头的所谓名气界人士的社交活动。又动辄地表扬那些才不过几千万身家的白手兴家人士。
这风气正盛,于是对于社交活动,杨慕天非常小心,免得过,不让自己成为点缀场面的道具。杨慕天承认自己眼高于顶,尤其不高兴挤在这些实力家资跟自己相去太远的名气界人层之中,以免自贬身价。
一个永盛集团内,起码有十个年轻才俊,年薪加花红在三百万元之上,加上他们的私人投资,闲闲的就有几千万身家,比起那些一天到晚搅社团集会以扬名声的假名流,可能还富裕。又怎能拿他们来跟自己比。
故此,每次宴会,杨慕天都非常小心地要知清楚宴会性质与宾客级数。
调查这等资料,司空见惯。
因而施震明也如数家珍地报导:
“这次庄府宴客,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买入罗氏祖居,将之定名为‘竞天楼’,是否计划拆建,不得而知。其二是为庄氏集团准备向亚太区进军,以香港为基地,故而宴请本城豪富绅商,算是集团拜客。”
完全是一次名正言顺的豪门夜宴而已。
施震明退出后,杨慕天仍是惴惴不安。
那张字条,明显地已表示出庄竞之非但不打算把他视如陌路,而且还摆明车马,希望故旧重逢,一聚离情。
在未见到庄竞之前的这两个星期,杨慕天的情绪激动,前所未有。
庄竞之真厉害,她的威力比八七年全球股市大崩围,还甚百倍。
当然,其时的杨慕天只是表面紧张,心里头却沾沾自喜。
他在恒生指数期货上头押的注码,全部倍数赚回,亏蚀得焦头烂额的,还是那一撮以为投机取巧可以一朝富贵的中下层股民而已。
所以说,投机市场跟赌馆一样,永远其门如市,因为前仆后继,不自量力的人多,安份守己的人少。
人们就算明白股市之内一般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投资者是亏本的,只有那百分之十五幸运儿,也就是因为由少数人赢多数人的钱,所以才显得如此吸引。
刺激的更是,人人都希望自己能挤进那少数分子之列。
总无人明白,那百分之十五往往控制在财雄势大,攻于心计的人手中。
把钱放在有实力的上市公司做长线投资的人,杨慕天无奈其何,要用作注码来跟他这条大鳄赌呢,就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每一个市场的风险,越大就越使杨慕天兴奋,他习惯利用时机,将自己的盈利建设在对手亏蚀之上,绝对的战绩彪炳。
只有对着庄竞之,觉得束手无策,不知所措。
总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吧!
好容易才过掉这两个礼拜。
等待果真令人憔悴,
大日子的前夕,杨慕天没法睡好,老是被那庄竞之的音容骚扰,而至夜不成眠,竟夕辗转反侧,等侯天明。
醒来后,往浴室的镜子一照,杨慕天顿觉不悦,怎么颜容干枯,一点神采都没有?那头原本乌光水滑的黑发,竟冒出若干白发来,有点显老。
杨慕天慌忙地洗把脸,匆匆地回办公室去办理妥公事,立即上理发店,要那发型师好好地给他的头发做护理,并且嘱他小心地修剪。
那发型师有一点点的错愕,平日杨慕天出现,必然是催促他说:
“快,快,我只有十五分钟时间!”
杨慕天一向不理会那发型师如何替他修剪,连那逗留的十五分钟,都要埋头脑地读报纸,剪好了发,也不望镜子一眼,起身就走。
今天是大大不同了,杨慕天全神贯注,金睛火眼地看发型师为他修剪发型,还提了一些意见,在镜前忸怩得有如一个女人赖的。
发型师禁不住在送杨慕天出门时,说上一句:
“杨先生今天有重要宴会?”
杨慕天像被人戳了一下似的,整个人微微弹起来,很有点秘密被识破的不高兴。
跟着他上会所去做桑拿浴,然后要按摩师为他服务整整一个下午。
如此的有备而战,要神经完全地松弛下来。
黄昏回到家里去,裁缝师已在等候,送来一套最新订做的礼服。
卢凯淑在一旁讪笑:
“你是什么时候缝制过礼服了?跟我结婚那年吧?今天晚上,那姓庄的女人真正来头大,压得住!”
杨慕天没有去理她,只在镜子前细心地观赏穿上新礼服后的自己,是否更显英挺。
不容否认,杨慕天还是相当相当漂亮潇洒的男人。
中年男人尤其成熟,脱掉幼嫩。因着事业成功而产生的自信与自豪,益发加添眉宇之间的神采。
何况杨慕天的五官,生得英挺雅致,是除去那两叶薄薄的唇外,几乎无懈可击。
单是他的模样与风度,就能迷死万千异性。根本不劳显示身家手段。
杨慕天淋了热水浴,穿戴停当,再在镜前做最后检查,连自己都满意了。
卢凯淑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
“简直玉树临风,顾盼生辉了。”
杨慕天白妻子一眼,才一道跟她踏上那辆金色、车牌编号八十八的劳斯莱斯去。
罗氏祖居粉饰一新,门前树了一块大大的云石,刻着“竞天楼”。
卢凯淑又语含讽刺,对她丈夫说:
“哟,真幽默,这是纪念她曾跟你竞夺这幢物业是不是?”
杨慕天实在无心回应她,急步走进大厅去。
偌大的客厅,衣香鬓影,珠光宝气,衣履风流,花团锦簇,极尽世纪末之豪华与风情。
女主人艳光四射,穿一袭曳地的白色纺纱古典款式套裙,那头乌亮的长发,结成一条粗辫子,别上闪闪生光的很多很多颗约摸两克拉的钻石,那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饰。整个人清幽脱俗,而又不无气派。
只这么在场中一站,已经抢尽了在场仕女的风头。所有的眼光都朝她望去,结集羡慕,妒忌,惊骇,佩服,钦敬于一身。
杨慕天终于站到庄竞之的跟前。
二十年了吧?
相逢也曾在梦中。
如今是切切实实地相见了。
仍旧如在梦中?
杨慕天大方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庄竞之的。
竞之嫣然一笑,诚恳而微带热切地说:
“多高兴你能来,我真的很欢喜!”
随即她招呼卢凯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