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饮水思源!要我这样为你们的绳头小利,而蒙受辜恩负义的冤委,你们心上过意得去吗?”
切切实实地骂得那姓区的垂头丧气,只一味地赔不是,道:
“天哥,对不起,一时忘了关照。这以后,凡是三姐介绍的客,我们都照顾得周全一点。我们永盛的经纪多,我也实在管束得不严,下不为例。”
杨慕天继续痛心疾首地说:
“还有下次呢,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们也真令我太失望了。
“老实说,这么一盆越做越大的生意,当然不可能不依靠伙计。然而,如此营运下去,要我掉了朋友,我宁可一拍两散,把你们通通赶出去,乐得心里头干净!”
“是,是,天哥!”
“我告诉你,以后凡是三姐,以及三姐介绍来的朋友,由我直接看她们的户口,不用费你们的心!”
区炳兴诚惶诚恐地在杨慕天一声长叹之中引退。
“总的一句话,三姐,我对你不起。”
三姐无奈,只得说:
“也真叫没法子的事,你有你的难处。”
“但望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吉人自有天相吧!”
杨慕天还是亲自把三姐送到永盛大门口握别的。
他心里冷笑。这么神心的人,怎么会连退休后静处庵堂过世的一撮钱也会失掉!
连观世音都大近视?
杨慕天差一点没笑出声来。
回到了那交易大堂上去工作的区炳兴,对那班专管中小型客户的经纪说:
“天哥若不在财经界任事,转行去影视界发展,一样前途无可限度,集编导演于一身,样样出色,叹为观止!”
杨慕天之所以要费神上演这出戏以安抚三姐,不是他对三姐的恩惠仍多少的放在心上,只为他那凡事看前几步的心理,使他处事一方面大刀阔斧,另一方面小心翼翼。
三姐仍在万胜棋身边活动,她若有不利的说话传到万胜棋或其他富户的佣仆耳里,再辗转传至上流社会,确定了他是个辜恩负义之徒,是对他日后发展有一定影响的。
万胜棋表面上已退休,只因他是行业翘楚,也是个公认的有道德、有操守、的确凡事适可而止、正正经经做金融投资生意的人,万氏的声望在江湖上还是相当响亮,异常地压得住。
杨慕天很明白宁被人知,莫被人见的道理。自己营运手腕之毒棘,决不能让万胜棋认为罪证确凿,一旦把他追到非表态不可的地步,对自己极端不利。
谣传且不去管它,万胜棋自己带挈错了人,心上有愧,免得过他不会去追究谣言的虚实,将痛苦的责任硬往自己肩上放。
故而对他身边的人,还只好礼让三分,免牵一发动全身,坏了自己更光明的前途。
至于说,那么多股海冤魂,这些受害人难道就不会一传十,十传百,破坏他的声誉与形象了吗?
杨慕天才不担这个心!
香港几百万人口,害了一半,还有一半!他永盛何愁没有送上门来的客户。
聪明的人,世间上有多少呢?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条件有限,部以为可以跟财雄势大的人拼一拼。否则澳门赌场,何以会其门如市。分明是庄家通杀的比例大于一切,就是个个都贪,以为总有万幸,而那万幸者正正又是自己。
声誉与形象绝对可以由上而下,用钱去建立。
目前,是一定要紧握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故而,七三年股票大崩围,葬送了甚多人的血汗钱,却做就了一个崭新的永盛金融王国。
这期间,杨慕天真是时来运到,鸿运当头,事事都顺利得难以置信。
甚而一头婚姻,都算是天赐良缘。
杨慕天的一位大客户,本埠著名的工业家卢建桐,看得起他,把独生女儿卢凯淑许配绐他。
卢家小姐岂只出身娇贵,且是留学生,有大学学位的。
这重身份,尤其令杨慕天兴奋。
富贵荣华,固然重要,说到底他有信心,可以唾手而得。只是在学历一事上,至感遗憾。
以杨慕天的资质,莫说是大学他会念得上,只要有机会,就什么专业或博士学位,都不过如探囊取物而已。可惜,生不逢时,他不是不气愤的。
可是要如今才抛下一切,走上学堂去,也未免过份不切实际了。
娶到了卢凯淑,就等于把她的学识身份都包揽到自己身上来,自有一重光彩在。
这以后,永盛集团的皇朝之内,尽多学历显赫的人材,除了因为卢凯淑初期的染指策划,也实在由于杨慕天潜意识里头,希望罗致一总有衔头的饱学之士,满足他埋藏于心底的虚荣感。
又好比古时以流寇起家而得天下者,就喜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满朝文武是饱学之士。
就是如此这般,把没有学历的自卑感补救过来了。
既成天横贵胄,众多文武百官,俯首称臣之余,当然少不了后宫佳丽。
故而,近这些年来,杨慕天的财产直线上升,他在着力罗致人材,注重声威名誉的同时,也跟本城甚多财阀一样,都没有放弃成功男士应该享有的权益。
女人,在杨慕天心目中,几时都是专供男人利用把玩之物。
从前的顾春凝如是,现今的卢凯淑、袁素文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女人都如是。在他生命中,依时出现,发挥一定的对自己有利的作用。
他从未试过败在任何人手上,尤其是女人手上。
只是今日,居然败在一个叫庄竞之的女人之手。
庄竞之,一个隐投了多年的名字,再出现在杨慕天的生活圈子内。
不单是那三个宇,且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一个美丽至令人一望而震栗,再望便倾心,三望会愿意死生相许的女人,出现在他眼前。
不由得杨慕天不惊心,不动魄!
固然由于别后的庄竞之,艳色风华,尤胜于前。轻轻一抬眼,缓缓一句话,立即把杨慕天见尽的漂亮女人比了下去。
更严重的威胁还在于故人重现,她的身份是什么?是索偿债务的厉鬼?是报仇雪恨的冤魂?抑或是劫后余生。再世为人,出落人前,只为以今时的风光,补偿往日的苦难而已?
杨慕天沉思整日整夜,绝对绝对地不敢轻敌。
这些年,几许滔天巨浪,汹涌而至,他之所以能依然富贵不绝,权势犹存,有一个秘诀,就是宁枉毋纵。任何发生的事,必从一个最恶劣的角度着眼,做足御防措施,与此同时,留意反扑机会,赶尽杀绝,寸草不留。
对于庄竞之,更要心狠手辣,提高警惕,有备无患。
杨慕天抚心自问,也太知道曾经做过什么事,如何地对不起庄竞之了!
当然,杨慕天尽量记忆清楚往事,抛弃庄竞之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狠心。以后,她会不会从那班蛇头的口中,晓得如何被出卖,仍是一个疑问。
杨慕天有一份挥之不去的自信,他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女人的克星。谁个不是遇上了他,就默默地俯首棉臣的。
以此推论,他又宽心地想,就算有人在庄竞之身边造他的谣,亦未必凑效。因为他可以有口咬定,是蛇头撒谎。在庄竞之的心目中,他当然比起流氓更具说服力。
对,杨慕天精神为之一振,还是那个万试万灵的方法,一于看成任何指责都是人家造的谣!
这么多年以来,他害人无数,不一样在社会上有名誉有地位。无他,把所有的对自己不利的传言,都看成是人们妒忌他的成功而生的是非就好了。
只有那些由他真金白银拿出来做社会公益的善举,他才半推半就地承认下来,让坊间传颂。
就是如此,他得以屹立不倒。
故而,对出现庄竞之一事,他决定推搪得一干二净,反正对方要寻人证物证,亦已荡然无存。
要借口,简直易如反掌。若庄竞之有日提出质问,三千个凄凉故事,都已在他杨慕天的心上早早打好了腹稿,任择其一,一于把它说得天花乱坠。
女人还是容易瞒得过的。
然,这并不表示自己对庄竞之就没有戒心了。
这个女子可以用如此特别的方式出现,立即就跟自己交上了手,当然的非同凡响。
杨慕天准备了交代过往的故事,只不过是减弱庄竞之的报复动机而已。并不能置自己于绝对安全的境地。
今日的庄竞之,能够以十二亿去竞投罗氏家族的巨宅,等于说她的势力实力,跟自己已是并驾齐驱,或可能更在自己之上。
杨慕天要如何才能平地一声雷一柱擎天地笑傲江湖,他心知。
亦即是说,庄竞之一样武功盖世,内力深厚,才敌得住五湖四海的风浪,脱颖而出,立于颠峰。
轮不到杨慕天不提心吊胆!
当然,也不必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杨慕天,经过一夜思量,心上大致有了方向,也就先按兵不动。
翌日的财经版,全部大字标题,刊登罗氏巨宅与地皮以完全出人意料的价格售出,新买主的身份,是庄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