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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候着有个什么机缘,他能好好地甩掉对方,干净利落。

  这一夜也真合该有事。

  杨慕天玩至三更二鼓,才披星戴月回家去,打算一头栽到床去,好好地睡。

  谁知顾春凝坐在妆台前,怒容满面,双眼发直,盯得杨慕天有点毛骨悚然。

  他决定不理她,管自卧上床去。

  “杨慕天,你且别睡!”顾春凝说。

  “我累得很!”

  “你去泡了多少个女人,弄成这副一堆烂泥似的样子!”

  “明知又何必故问。”杨慕天转了个身,面壁而睡。

  “你给我起来!”顾春凝大声咆哮。

  杨慕天霍然而起,却并非慌忙应命,而是猛烈地还击。

  “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难道没有这个资格了?”

  “对,你正正没有。今时不同往日!”

  “杨慕天,你有良心没有?”

  顾春凝冲上前,准备拳打脚踢,跟杨慕天拚命。

  杨慕天扭住她的手,教她动弹不得,痛得她大声叫嚷。

  “我给你说,别是敬酒不饮饮罚酒,你要是精乖灵俐,只眼开只眼闭,以后两口安乐茶饭,我决不欠你的。若还以为你在我杨家里头有什么了不起的特殊地位,你未免异想天开,自讨苦吃了!”

  杨慕天想,从今而后,只有杨氏天下,我自为王。不久将来,誓要权倾香江,旁的人全部都是踏脚石,让他踩在上头,步登大宝而已。有哪一个他需要感恩?需要放在心上?没有。

  当然,这番话就不必宣诸于口,有些人根本不劳自己与之沟通,这顾春凝就是其中一人!

  只那几句话,已把顾春凝吓傻了。

  她不晓得叫嚷,也无泪可流,甚至乎手上的痛楚都已骤然变作麻瘁。

  她只不过像一根盐柱,完全摆在那里。

  杨慕天抓起外衣,要夺门而出。

  一手开了门,又不忘回转头来,狠绝而冷静地对顾春凝讲:

  “若是聪明一点,管自盘算出路,别说安乐茶饭,就是要找个跟你登对的人陪一陪,这个本钱我大可以向你提供,不成问题!否则,你若跑到我跟前来哭哭闹闹,可别怪我不客气!绝不会容许你有机会踏一只脚到永盛的范围来!”

  随即离去。

  这以后,杨慕天真的安枕无忧了。

  才不过是两天功夫,报载,四十六岁女子顾春凝自寓所跳楼身亡。现场虽无遗书,但形迹并无可疑,警方已列为自杀案处理。

  杨慕天并不认为自己应该歉疚。

  他固然不相信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的这种自搅责任上身的道理。

  甚而,杨慕天认定世界是要挣扎求存的世界,谁个一遇困难,就退缩,自暴自弃,最不值得同情。

  那顾春凝,一番心意,一身名誉与一副家产全都所托非人,固然是凄凉的。然,就是为此而得着教训,才应该更站起来想办法。

  这个社会,人骗你,你骗你,且把那个烧手焚身的火球抛出去,让人家接住了,自己就脱险。

  杨慕天认为顾春凝一错再错,甚而几错。不单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寻且太没有自知之明,妄想得到跟她本身条件距离太远的福份,故而摔个头破血流。

  她也是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时代难道还崇尚三贞九烈?杨慕天已经提点了她,大可以雇用个人来稍解她的寂寞,香江必还有甚多像初到贵境来的杨慕天之流,完全不介意跟在顾春凝身边以求两餐一宿,谋定而后动,何苦偏偏要执着于一个男人?

  男女之所以不平等,是女人自己放弃权利。

  男人把女人看成玩物,喜不自胜。女人有机会做同样发泄,悲不能言。

  这又有什么办法?

  杨慕天的鳄鱼泪,怎会为愚蠢的异性流下一滴半滴?

  别说是芸芸众生之一员而已,就算香江内一半的人跟杨慕天交手,终至败下阵来,杨慕天也只会认定这是一场公平游戏。

  七十年代初,股市如火如荼,只要身边有两文钱的人都往股市上押。

  是第一次,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全民皆兵似的操上股市战场上去。

  杨慕天废寝忘餐,挖空心思地想,难得时机在手,怎么能一网打尽,令他们全军尽没,以教自己能中饱私囊?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要他杨慕天只是规行举步地赚佣金,也真太笑话了。

  一仗功成万骨枯,绝不要紧,只要成者为王是他杨慕天就可以了!

  于是永盛经纪行为配合金融业务的运作,提供方便客户的经济支持,特设与别不同的极宽松的借贷服务制度。

  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话,当然是杨慕天自欺欺人的道理。

  本来,借贷收息,何罪之有?而且的确是一门正经生意。

  令人稀嘘不已的只是杨慕天在引诱得股民把投资风险全部揽上身之后,就极力制造风险,去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血本无归。

  甚多证券经纪行家都不肯出手如此狠绝,连已决定金盆洗手的万胜棋,都曾板起脸孔来教训杨慕天:

  “世间财,扭之不尽。你是来日方长,不可急攻近利。就算为自己晚年福份,凡事留有余地,也是应该的。我万胜棋在金融行内薄有名声,还是我晓得在人情上适可而止,断不做半宗违背良心的勾当!我给你介绍的那班客,你可别对他们动什么歪主意。”

  杨慕天差不多是指天誓日,决不做令万胜棋尴尬的事。

  他也并不食言。

  万胜棋介绍到永盛去的都是财雄势大的大客户,杨慕天哪有资格动他们分毫?

  犹有甚者,杨慕天聪明盖世,眼光远大,凡事向前看三步。他知道将来要一直依赖香江这班富户豪门,把生意越做越大,单是大集团之间的收购战,肯由他的永盛主持,就已能从中获得厚利。官官相卫的道理,至为显浅,故此他只会对大客户服侍得妥妥帖帖,绝不会掉万胜棋的面子。

  请别误会,这不是杨慕天对万胜棋知恩图报,只是他不会做杀鸡取卵之愚蠢事而已。

  至于那些再无利用价值的人与事,全部手起刀落,格杀勿论。

  永盛的股票仓内,多的是大户证券,也有不少是中小户的股票,如何调动,全在他杨慕天之手。

  甚而股票要限时限刻地转名过户,只要他一声令下,也有人为他拖延日期,予他炒卖上头的方便。

  于是杨慕天毫不客气,趁人人都赌得天昏地暗,他就大手出货,自制低潮,跟着追讨客户台钱补仓,否则按揭在永盛的股票,立即易主。

  中小户人家哪会蓦地有余钱支撑下去,就算有,眼看一下子就掉了一半身家,心里头一虚,自然不敢再赌下去,忍着痛,壮士断臂,遂了主谋的心愿。

  这还不止,股市既然气势如虹,已近盲目认购阶段。交易所内有人敢让毫无实力的公司上市,他杨慕天就忙不迭地做出配合,把那些废纸包销下来,立即分散,塞到跟自己关系不大的中小型客户之手。

  这种将风险转嫁至群众上头,自己从中谋取暴利的手段,杨慕天一直耍得晕出神入化,不露痕迹。

  要知道他如何应对那些股海冤魂,只须举他在永盛写字楼头接见三姐的情况,就可见一斑。

  三姐苦口苦脸地说:

  “我也不是为自己来求你,就看那班姊妹实在苦,先前在永盛买入那只你们包销的伟力电讯,如今跌个没影儿,因此而连带着其余的蓝筹股都要被斩仓,输得一穷二白,那撮钱也真是她们姊妹们赖以养老,入斋堂退休的本钱。就请你帮个忙,别斩她们的仓,利息可以照计,这样子,还有个指望。”

  杨慕天七情上面,一派为难地答:

  “三姐,素来都是你嘱咐一句,我就十足遵行的。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永盛是顺着时势发展,业务全盘系统化及电脑化。公司制度规定到了某个借贷限额,就自动斩仓,连我本身的投资也不能幸免,要是像从前那种经营手法,全部由人手控制账目,那还不易办,就不计算利息,亦属等闲。从前我亲自处理,不也为三姐和你那班姊妹带来过不少利润!”

  三姐叹一口气:

  “从前赚到的是豉油,现今输掉的却是肥鸡,也真是太过天同地比了!”

  继而,三姐不禁埋怨一句:

  “你们永盛也是太不负责任的,一味向我们推销那只伟力电讯的新股,谁知半点实力也没有,上市不久,就一泄千里。”

  杨慕天立即正色道:

  “三姐见教的是。我非得正视此事不可。”

  于是,杨慕天立即传见了一位负责股票包销的伙计,叫区炳兴的。  

  区炳兴一进房里来,杨慕天就拍案而起,怒容满面,骂道:

  “谁个负责把伟力电讯介绍给三姐那班老友的?我不是老早说过,你们为了多收佣金,怎样飞擒大咬,我不管,要管也管不了。可千万别在太岁头上动土,连累到我的亲属朋友上头。你难道不知道三姐是带着我出身的人?没有她,我哪有今日?今日没有我,你们这班走狗,怎可以家肥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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