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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钟致生如以为我的沉默代表默认,那是错误的。

  我只在沉思,如何以一个较得体的方式向对方表达我的意向。

  千万别令致生难过,这是重要的。

  到底这些日子来,他在我生活上起过相当建设性的作用。

  且我一下子令他太失望,是有责任要肩负的。

  无可否认,相交以来,我并没有让致生知道,其实自己从不曾为我们的将来打算过。

  我的许许多多无可无不可的感情以至行动反应,是拖泥带水的,一直令致生逗留在相当高的寄望之中,才导致他今日的有所要求。

  或者,公平一点的分析,对致生,我会不会有种骑牛找马的心态了?

  此念一生,我赫然一惊。

  从来不是个肆意占便宜的小人,怎么竟在如此严肃的终身大事上,处处只为自己着想,而漠视他人之会备受伤害?

  我想是不是小便宜就不去贪恋它,独独是有关终生幸福的大事,就不同了。

  利益冲突大,才见人心。

  谁会为小小的利益而坏了声名信誉呢?

  更深的惆怅。

  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望住钟致生。

  他的眼神焦灼,分明有股热炽的期望,浮动在一张涨得红通通的脸上。

  “致生,再好的计划都需要有适合的人选去推动,那就得看你的眼光和选择。”

  说到头来,我的回话相当谨慎,有点像跟对方谈生意的味道。

  处事宜慎。我可以引领对方踏入正题,但可以操之过急,而至过分一厢情愿,有失身份。

  果然,致生急急地答我:“我以为自己已经讲得很清楚。”

  致生握着我的手不放,恳切地说:“我的对象当然是你。”

  “致生,我们还年轻,要慎重考虑。”

  他慌忙截住我的话:“不,我不年轻了。或许年轻的只是你。我已经三十岁了!”

  “这算什么呢?”我笑:“章德鉴比你还要大!”

  “不要拿我跟他比。他是他,我是我。楚翘,你怎么老是放不开这姓章的?”

  致生的忽然动怒,触动了我的神经,我心怦怦乱跳,血脉开张。

  整张脸涨红得有种被烈火刹那烧热的感觉。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为自己申辩。

  因为,我的确想对致生说:“让我们把章氏打理得更上轨道之后,才再谈儿女婚嫁之事吧!”

  致生其实没有小题大做,他预测得十分准确。

  我是有点儿不放过姓章的意向,屡把章氏的一盘生意放在我生活上的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上。

  可是,我的确有权恼怒。

  因为致生的语气是暧昧而含糊不清的,听进我的耳里,似乎要说我跟章德鉴的关系如何纠缠纷乱得近乎猥琐了!

  钟致生稍微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我的眼光,说:“对不起,我有点言过其实,楚翘,请原谅。不知为什么,我对章德鉴总有份不放心,从第一天开始认识你,就已存在心头。这些日子来,看见你整个人、整个心完完全全地投入工作之内,章氏好像把你整个人吞噬似的,我就更加牵挂。我不希望将来的妻子,会把大部分的时间与关注放在老板身上。”

  “致生,这话真是言之过早。”

  对方的一番挚诚解释,让我平了平气。

  无沦如何,他对我的重视是一番好意。

  然,趁此机会,我总应该把话说得清楚一点,以免以后,最低限度在可见的将来,要负上感情误导的责任。

  “致生,我同意你的说话,一个女孩子结婚了,应放家庭在首位。在我未曾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之时,我不应更换我的角色。”

  “楚翘,你的那份工也不过尔尔。”

  这可以是很伤自尊心的一句话。只是致生以焦虑而诚恳的语气说出来,感觉并不难受……

  我也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就是为了平庸的一份工作之后有个吸引我的章德鉴,故而令我恋恋不舍吗?

  不,不是这样的。

  第21节

  这几年来,我从低做起,工作成绩从无到有,这份努力的历程,令我愉快,且渐具自信。

  现今就要我金盆洗手的话,是太意犹未尽了。

  我从未曾想过自已有担演贤妻良母的潜质,可是,作为一个专注的独立职业女性,确实已具雏型。得来不易,我舍不得放弃。

  我设法子定一定心,组织好辞藻,给致生略作解释。

  他当然失望。

  “楚翘,是我们的感情基础不够巩固,而令你犹豫吗?”

  既然他直截了当地问到关节儿上头去,我也不妨更坦白:“感情的滋长也需假以时日,是吧?我们的很多缺点,相信彼此都未有机会经验到,一下子下结沦,不是好事。”

  “房子要两年后才落成,我们其实有时间。”

  我笑。

  这算是妥协与让步了,是吗?

  致生付予我的感情是肯定比我付予他的多,这应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不知从哪时开始,致生每次送我回家去,总要在我家门前把我抱一抱,接一个吻,才肯离去。

  这一晚,他的激情尤甚。

  我差一点要窒息过去。

  是要这样子,才可以稍稍慰藉致生的失望,或甚至恐惧吗?

  我只有知情识趣地尽量迁就他算了。

  睡到床上去时,我开始辗转反侧。

  把致生对我说的话,翻来覆去地想,心上七上八落,无法安稳。

  最令我震惊的是,长此以往下去,不知是何结局?大概非弄至跟致生跑进大会堂去是不会结束的。

  如此一来,我岂不是一直只作原地跑,并没有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更难辞其咎的是,我始终狠不下心,斩钉截铁地给致生说出我的感觉。

  我应该对他说:“致生,不是这样的,爱情不是这么一回事。

  “有爱情并不等于非要归宿不可。

  “一男一女蓦然发现非有对方存在于生活上与心上不可,完全没有计算过、想过要如何的一步一步争取所有物质需要。若能长相厮守,竭尽所能做一些令对方欢喜的事,否则,只须把他放在心上,永远地放在心上即可。”

  我没有讲出这个感觉。

  因为,我向现实低头。

  我仍然毫不爽快地把致生的感情勾留下来,只为我自私。

  万一再苦苦地干上几年,纵使事业比如今更胜一筹,然而人老珠黄,再找不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就这样孤伶伶、冷清清地过掉一世了,是吗?

  想一想,都已不寒而栗。

  母亲就是个摆在我眼前的实例。

  从前父亲在世,老夫老妻也不见得终日有讲不完的话题,然,有个老伴在身旁穿来插去,气氛总是暖烘烘的。

  直至父亲去世,母亲就一手抓住了我,拿我当成老爸的替身。

  有那时那刻,我外出夜归,母亲就牵挂,额外地觉得自己凄清愁苦寂寞,候至我回家来,一定是絮絮不休地吐苦水,烦得要命。

  惟其我在家里了,哪怕是闷声不响地倒在床上看书、睡觉或观赏电视,母亲的心就能安顿下来。

  她老是说:“后生儿女不明自老年人的心理,有个人在自己左右,在需要时可以有声有气就好。”

  多年的体验,使我或多或少能领会她的心情与需要。

  甚至如今影响着我的行事与抉择。

  少有的心烦气躁,挥之不去。

  翌日中午,我把念真约出来午膳。

  看上去,我比李念真更像个失恋的人。

  毕竟一个晚上失眠,黑眼圈立即义不容辞地跑出来亮相,教我无所遁形。

  反倒是念真,精神奕奕,双目炯炯有神,皮光肉滑,比前些时更见窈窕而婀娜。

  念真瞧我一眼,说:“你的神情并不轻快!”

  “太对了,情绪极度混淆,想不通的事很多。”

  “公事还是私事?”念真才问出口,立即补充:“也是白问,九成是私事。若是公事的话,还不简单,一有什么不称心,不如意,拍拍屁股就可以走,另起炉灶。”

  “对,是人的选择呢,就艰难百倍了。社会再人浮于事,理想的工作还是会找得到,不比结婚对象。”

  “已到这么个最后关头?”念真问。

  “对方是认真了一点点。”

  “你呢?”

  我?我与钟致生?

  “不置可否。”

  “原是鸡肋,食而无味,弃之可惜吗?”

  “那你又未免讲得过分了一点,致生不致于差到那个地步。”

  “显然也不见得能绝对的打动你的芳心,否则,问题根本不存在了,是吗?”

  念真果然一针见血。

  “应该怎么办?我并不想连累人家。”

  “看看我的例子,自明所以。”

  李念真说着这话时,脸上抹过一阵淡淡的哀愁,更见她的温柔荏弱可爱。

  人家说,真正失恋的女子是额外地漂亮的,信吗?

  “楚翘,你真以为如今还有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故事了?谁不是在公在私,都是寻到了更好的,就摇曳蝉声过别枝?”

  李念真微微叹一口气:“钱其昌是聪明人,他其实一直没有什么委屈,在未遇到更适合自己的对象时,他守在我身边,心甘情愿支持我发展事业。有那么一日,他遇上别人,才蓦然发觉我冷落了他,他再不能忍受下去,于是提出分手。我其实自始至终还是旧时模样,只在最后关头让人家名正言顺地把那个黑锅往我肩上一搁,狠狠地教我无辜地后悔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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