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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杜晚晴的心情不怎么样,但经年训练有素,她不会让情绪跑出来在人前滋扰生事。

  荣浚杰仍然把杜晚晴那呷茶的动静,看得十分出神。

  “说真话,晚晴,绝少女人能如你一样,对我发挥如此持久的吸引力。”

  “即使在人前摔倒过之后?”

  “你有吗?”

  “没有,我没有。”

  晚晴笑,再举举茶杯,以示敬意。

  这么多个恩客之中,荣浚杰是的确有胸襟、有风彩的。单看他在那盛宴上的表现,就可知一二。

  一个男人能够在非常时期,以一个不失身份的得体形式去维护女人,是值得欣赏与赞叹的。

  男人的肩膀不是用来担待女人与社会大事,又是用来干什么了?

  当然,惟其对自己有绝大的信心,荣浚杰才会挺身而出。

  杜晚晴对荣浚杰那晚的搀扶,的确生了至大的感激与尊敬。

  “看一个人是否跌倒,有我的角度。”荣浚杰说。

  “谢谢你,这番话给予我很大的鼓励。”

  “晚晴,知否荣氏真的打算迁册?”

  “是吗?”晚晴很自然地应着,并没有表示有过问细节的兴趣,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是的。事实上,我会把资金分散到海外去,谋求发展;换言之,在不久的将来,就我本人而言,也可能是声音两边走,先着意于北美。”

  “地产?”

  “包括地产在内,还有其他投资,例如银行业、矿务、工业、酒店等。”

  “预祝你大展鸿图。”

  “那要相当的精神与魄力支持。”

  “深信你应付得来而有余。”

  “也要看有什么人在身旁给我打打气,把我服侍得妥帖。尤其在海外,不容易找到一个合心水的人,为我布置出一头如醉涛小筑的家来。”

  杜晚晴没有答。

  “你要考虑之后才开列条件吗?抑或须要我讲解得更详细?”未待晚晴开腔,荣浚杰又自行解释,“我在温哥华有一间堡垒式的巨宅,独欠一个女主人。那儿是我飞往北美各地的歇脚处,若能有你长驻,为我主持另一头家的家务,我相信是会令我满意的。”

  “多谢你的信任。”

  “这阵子,很多人喜欢移民。”

  “你认为我是其中之一?”

  第六节 纵使你们不生嫌隙

  “未必。只是我觉得你有这个需要。”

  “为什么?我不害怕九七。”

  “因为以切身经验而言,九七并不比你家里头的人更令你烦忧、更能拖累你、陷害你。晚晴。我不算是言过其实吧!”

  “不,多谢你的提点。更难得的是你其实也身受其害,而仍然谅解我、同情我、关顾我。”

  “惟其我知道你并非同流合污之徒,才更能体会到你的委屈,何必经年累月放条身子出来干活,为了维顾一些这样不知分寸的人?”

  “以后也不会了,凡事到了一个极限,会得终止。他们只不过是在干着杀鸡取卵的愚蠢事罢了。”

  “我为你的觉醒而高兴。”

  “如果能悟出了道理来,知所自处,就不用斩脚趾避沙虫,老远移民去。”

  “你不打算寻找比目前更安定的归宿?”

  “打算,那是梦寐以求的。纵使你们不生嫌弃,我也觉着疲累,是不是?”

  “那么,是我的建议未如你的理想?”

  “如果在几个月之前,你提出这个动议,我会觉得相当吸引。”

  “是我迟了?要当上梁山伯是不是?”

  杜晚晴笑:“梁山伯如果有荣浚杰百分之一的身家,他一定不会死。”

  “那马家郎是谁?”

  “冼崇浩,一个公务员。”

  荣浚杰当即坐直了身子,问:“冼崇浩,你是说冼崇浩?”

  “对。”

  “布力行的左右手冼崇浩?”荣浚杰好像要拼命求证是不是他心目中那个人似的。

  “对,就是他。”

  荣浚杰忽尔颓然地把身子放软,倒坐在沙发里头。

  杜晚晴问:“你认识他?”

  “对,我们认识他。”

  “是指你和乔继琛一班老朋友都认识冼崇浩吗?”

  “是。”

  杜晚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冼崇浩快要取代布力行的地位了,这班要靠灵通消息去赚大钱的财阀,一定是晓得殷法能阁内的红员的。

  “晚晴,你必不是为了冼崇浩的身家而喜欢他的。”

  晚晴笑:“他能有多少身家了?”

  晚晴想,只足够买一枚似假还真的鸡血冻印章给她罢。

  那是杜晚晴收受异性礼物之中,最便宜的货色。

  “你甚至不会太认同他的工作,是不是?”

  荣浚杰这么说,可大可小,杜晚晴不敢胡乱作答来个反问:“你想证明些什么?”

  “我奇怪,你怎么会答应跟随他?”

  “爱情。”杜晚晴这样说,“你不相信有这回事?”

  “在你,是绝对可能发生的。然,若真如此,就是我最最认为可惜的了。”

  “为什么?”杜晚晴失笑。

  “我见尽所有的欢场女子,一旦认真地谈起恋爱来,就会奋不顾身,毫无保留地为爱人做着一总的牺牲。晚晴,你为家里头的亲属,尚且如此张罗,将来为冼崇浩有更多委屈要硬吞进肚子里去的话,那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冼崇浩不是等闲之辈,配你的性子,我就更无话可说了。”

  杜晚晴细嚼着对方的这一番话,领略是似有还无的。

  荣浚杰一拍大腿,就说:“好了,我要讲的话,也不过如是。你有什么事找我商议?”

  “我想出让醉涛小筑。”

  荣浚杰本想追问原因,其后翻心事已至此,也就不必多言了。只道:“很好,我照市价承让,嘱秘书跟你联络。”

  荣浚杰站了起来,告辞。

  在跟杜晚晴握手时,他再亲切而诚恳地说:“我的建议仍在短期之内有效,请在必要时重新考虑。”

  “谢谢!温哥华风光明媚,住在堡垒之中优哉悠哉,的确有其吸引,我会记住。”

  夜里,杜晚晴辗转反侧,老在想荣浚杰的那番话。心头有着至大的不安。

  她从枕下再摸出那个鸡血冻的印章来,轻轻的抚弄着。

  从北京的地摊子把它买回来,似有一个世纪长。

  晚晴想,如果现在没有了冼崇浩,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吗?醉涛小筑树立的花帜,过往迎风摇曳,婀娜多姿。多少豪门阔户,穿来插往,冲刷着生活上应有的寂寞。

  自此以后,金盆洗手,闭门谢客。即使有日床头金尽,都决不再重整旗鼓,东山复出了。

  英雄与美人,均是不许人间露白头的。

  选择这个年纪宣布引退江湖,也是很明智之举。

  亲人呢,从今而后,算是分家了。

  自柳湘鸾开始的母系一族,应当各家自扫门前雪,不再拖泥带水地混在一块儿,纠缠至殁。醉涛小筑卖出后,自己收好了这枚“玲珑骰子镶红豆”的印章,就要随着冼崇浩过另一种陌生而又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崇浩,崇浩,请你回来吧!”晚晴在心内轻喊,起了又一阵的惶惑。

  她怕没有了冼崇浩,丧失了冼崇浩。

  杜晚晴从手上拥有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忽然变得只拥有冼崇浩。

  这个转变原来是脆弱的。

  一个人就是自己的一切,其实绝对危险。

  难怪听了荣浚杰那含糊的一番话之后,就心惊胆颤,难以成眠。

  几经艰辛,才朦胧入睡,忽尔一阵电话铃声,把杜晚晴吵醒了。

  “喂,喂?”对方传来急躁之声,“是晚晴吗?”

  “崇浩?”晚晴喊,“你在哪儿?”

  “我仍在美国,明天要回来了。”

  “崇浩,请尽快回到我身边来。”

  “晚晴,先答我,你在美联银行有户口吗?”

  “什么?”

  晚晴觉得奇怪,无端端问这么一个不着边际似的问题。

  “我问你,有没有存款在美联银行?”

  “有。”

  “尽快把户口取消,调离款项。”

  “崇浩……”

  “回来再说吧!”

  晚晴睁着眼,看牢天花板,一时间不知道是梦还是真。

  晨早醒来,她盘算着,要不要依照冼崇浩的嘱咐,把钱提出来。

  或许应该摇电话找顾世均,将这个情况告诉他。

  如果美联银行有迹象不稳而要呼吁存户注意的话,顾世均必会有消息。

  他说过从外汇炒卖赚回来的钱,他放在美联银行。

  然,晚晴翻心一想,自从被他那妒妻掌掴,弄出丢脸的乱子来以后,好几天都没有顾世均的讯息;照说,他也应该摇个电话来问候自己。如此的杳无音讯,怕是为了另有别情,或许妻子的确令他觉悟前非,不打算跟杜晚晴再有来往。

  既如是,何必强人所难。

  电话摇进去,被对方误以为用个无聊借口,跟他联络,也就太冤枉、太不得体了。

  算了吧!

  稍稍留意新闻与坊间的传言,果然有不利于美联银行的消息。都说美联银行的总部在美国,因为承受着中东战役后的种种政治影响,以致一些军火转运生意成了问题;这些生意的银行透支额极巨,一时间周转不来,现金奇缺,谣言当即四起,于是可能引发一次银行挤兑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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