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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冼崇浩一念到,就在此刻,当自己捏着这个水晶冻、刻上了“热肠冷面傲骨平心”的印章之际,杜晚晴也正好被别个男人捏在手上把弄时,一阵热血劲冲脑际,令他头昏目眩,非常难受。

  事实上呢,并不如此。

  杜晚晴在尽力安顿了许劲,当他开始发出均匀的鼻息而熟睡之后,她已爬起身来,走出小偏厅,谨慎地从手袋暗格内取出那残旧小布袋,在灯下,一次又一次瞪着那血红的鸡血冻出神。

  玲珑骰子镶红豆。

  多么的心甘情愿,自己是那颗红豆,对方是那骰子,彼此契合相连,玲珑俏艳,永不分离。

  这以后,许劲携着杜晚晴很玩了一两天,所到之处,所见之事物,杜晚晴都无心装载,全属过眼云烟。

  她的一颗心飘飘浮浮、甩甩荡荡,似在苦苦寻觅,要回到长城、十三陵、故宫,甚而北京街头的一个地摊子上去。

  没有再见到冼崇浩,在北京,他俩缘分已尽。

  坐在回程的航机上,杜晚晴努力鼓励自己,要乐观地想,不用等来生,今世就能再续前缘于香江了。

  只要耐心点等着机缘之再至即可。由心灵的故意回避,发展成如今静静地翘首以待,是一大跃进。

  回到家里去后,一扔下行李,女佣就请她听电话。

  在北京相聚时,杜晚晴跟冼崇浩曾交换了地址电话。

  是他摇来的吗?这么快,这么不能等待?

  杜晚晴飞奔回房去,抓起电话来听。

  不,是花艳苓。她要女儿回家去一趟。

  见面了,花艳苓把两封信塞给女儿,说:“你三姨寄回来给敬慈的信,你代他转到里头去,不能写美国地址。”

  杜晚晴点头,把信收好了。

  “三姨在给我的信上提,你若有空,设法去看看小湄,试探试探,敬慈一直为此事不安。见不着自己想见的人是很苦的。”

  杜晚晴对此有空前的认同。

  于是,她又缓缓地答应着:“让我看看应该怎么办?”

  “我是没有别的事了。”花艳苓说,“只是你父兄找得你。”

  “什么事?他们呢?”进屋子来后,压根儿就没有碰上过杜一枫,更不见杜展晴。

  “在写字楼。”

  “写字楼?”

  “新写字楼。”花艳苓补充,把一张字条递给女儿,“他们已经开始在股票行营业。”

  “办事这么神速吗?”杜晚晴竟有一阵喜悦,“这倒是难得的。”

  “汝兄最贪图新鲜刺激,性格又猴急,这正正是生意人最吃亏之处。”

  “妈,你别胡乱担心好不好?”

  “晚晴,”花艳苓正色道,“展晴与你都是我的亲生孩儿,有什么偏袒可言?再说,他还是我的儿子,又是第一胎。我有什么理由不爱护他,而要数落他呢。当年,怀着这个孩子时,整个人有种圣洁的感觉……”

  还没有待母亲说完,杜晚晴就兴致勃勃地问:“妈妈,怀了你挚爱的一个男人之亲骨肉,那种感觉可以这么好吗?”

  花艳苓叹息:“对。也只有展晴在肚子里时,我享受过那种不能复述、不能形容的极度荣誉与喜悦。可惜,从日晴开始,那种感觉就引退了。难怪你二姐对我、对家庭都没有特殊感情,更不打算作出回报。”

  “以后的几个孩子呢,你在怀孕时的感觉又如何?”

  花艳苓茫然地答:“唉,每况愈下。”

  杜晚晴一把抱紧了母亲说:“妈妈,证明你多心了,你的推论不能成立,别责怪二姐,看,我不是待你们很好吗?”

  花艳苓笑,拍着杜晚晴的手背,快慰地答:“也只有你是例外。真的,我在跟你说正经话,展晴原是最深得我心的一个孩子,可是,他成长后,太像你父亲了。对他为人的认识与对他感情的觉醒,令我无法把厚望负托于展晴身上。女儿,你要小心,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重蹈你的什么覆辙?”杜晚晴惊问,有一点点的作贼心虚。

  “重犯我过分爱护与信任你父你兄的错误。我提点了你千百万次,有些男人永远在女人身上捡便宜,贪得无厌。你非防着他们一点不可。”

  杜晚晴点了点头,仍旧安慰母亲:“好的,多谢你的关心。事实上,我资助他们的那笔钱,早已打了输数。”

  杜晚晴拿着她母亲的字条,摇电话去找杜一枫。

  对方以非常急躁的语调答应着:“你耍乐完回家来了?”

  “是的,爸爸。你的经纪行开业了?恭喜!”晚晴轻松地说,“生意可好?”

  “生意好不好得靠你大小姐帮忙了!”

  “什么?”晚晴的语调仍是和悦的,“你要我在你经纪行开一个股票户口,实行肥水不流别人田,好赚我的佣金?”

  “我不跟你说笑话,我要谈的是正经事。你且别挂断线,我到另一间办公室去问你一个问题。”

  说罢,电话那头传来一片寂静。晚晴只好等,看来父亲一定有什么紧要的事,不要被旁的闲杂人等听见,故而跑到较隐蔽的私家办公室去。

  呆了一会,杜一枫的声音在电话头再传过来,说:“晚晴,现今我身边只有你大哥一人,我让你跟他说好不好?”

  “好。”

  晚晴答罢,随即听到展晴问:“晚晴,有没有听到荣氏的建基集团迁册百慕达的消息?”

  晚晴答:“没有呀!荣氏建基迁册吗?”

  “你没有听见荣浚杰向你提起?”

  “大哥,这等重要公事,他怎么会跟我谈?”

  “那么,请你去问问他,最低限度探听消息,宜速不宜慢。”杜展晴这么命令他的妹子。

  “大哥,你是认真的?”

  “当然,现在是办公时间,我谈的是公事。”。

  “那么,我也得认真地告诉你,我是无能为力的。”

  “只问一句,不花你很大的劲吧?这消息绝不等闲,现今还未在市场传播开来,我们必须全速求证荣氏迁册是否属实,这对股市有极大影响,我们不可以错过这个赚钱良机。”

  “大哥!”晚晴没他好气,说道,“赚钱的机会到处都可以找到,但总要办法行得通才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在我看,无非一句话,你是否肯帮忙?”

  “大哥,这是我第几次向你解释了?不是我肯不肯帮忙的问题,而是应不应该帮忙、能不能帮忙的问题。”杜晚晴开始沉不住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显了一点不悦。

  谁知来者不善,杜展晴毫不掩饰地在那一头冷笑,道:“我没有你那么好学历,堂堂伦敦大学的毕业生,什么歪理也讲成真理了。”

  “大哥,你的这种口气和态度不是一个出来社会做事、吃得开、有大志者的应有表现。”

  “父亲不是要我打电话来听训的。”杜展晴凶巴巴地嚷,“看你老是在人前人后耀武扬威,弹劾我一事无成。你公道点好不好?要事业有成,也得天时地利人和,单是开口求你帮个小忙,也不得要领,叫我怎么办?劳驾你大小姐在床上枕畔多下半分功夫,就能帮帮汝兄发达,你也推三挡四,不罪己而罪人,成什么道理?”

  杜晚晴摔掉电话。

  世间上有些人的确是不可以理喻的。

  花艳苓在一旁看着女儿气白了脸,也不说什么先到厨房去给晚晴倒了杯热茶,放到她跟前,道:“别管他们!”。

  轮不到杜晚晴不管。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来,杜—枫亲自出马,对杜晚晴说:“问姓荣的一句半句话,不管他答不答,你看对方眉头眼额,也知几分意思,你就把那个意思告诉我好了。”

  杜晚晴为之气结,只道:“我这阵子跟荣浚杰很少来往。”

  说罢,挂断了线,回头向母亲说:“妈妈,我回家去息一息,才在外头回来,实在累。”

  花艳苓点点头:“要不要到舅舅那边去跟你外祖母打个招呼。你可知道高进与高惠回港来度假了。”

  “是吗?婆婆要开心死了,来,过去见见面。”

  杜晚晴就是有这般器量,一件事归一件事处理,不会拖泥带水,罪及旁人。

  一听舅舅高敬康的那对儿女,也就是柳湘鸾的孙子孙女自美国回港来,心上就是一喜,急谋相见。

  高进比他妹妹高惠年长两岁,兄妹俩已经进了美国加州大学分别攻读机械工程与经济。高进今年要升毕业班了。柳湘鸾每次提起高进快要学成,她就笑得合不拢嘴来,老在她媳妇阿金的面前说:“阿进毕业就回港来做事好了,那边讨不到好媳妇儿!”

  阿金呢,爱理不理,一派满不在乎的模样,懒洋洋地回答她家姑:“他要去要留,我还管得着吗?都已经是二十一岁的大男孩子,莫道是娶个半唐番,抑或纯种金丝猫,我也不好管;他要响应时髦,来个同性同居,弄得一身恶疾,我这做母亲的都无能为力。”

  这番话当然叫柳湘鸾气白了脸,在花艳苓面前不住唧咕,数阿金的不是。杜晚晴偶然听到这些家庭里的是是非非,就乘机取笑她外祖母:“婆婆,你老人家什么事都看得开,偏就是高进娶媳妇这一关,潇洒不来,变得婆婆妈妈,搬是拉非!一句高家要后继有人,不知挡住了婆婆你多少飒飒英风。原来世界上真有一物治一物这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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