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娘,女儿这就去。」
爹——她们所指的便是自己的生父喻松卿吧!问梅在一旁听著,不由自主地紧张望望四周……喻松卿为什么没出来看自己的女儿?禅房?他住在禅房?
自己……该潜进去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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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弦月西悬。
毫无睡意的问梅由床上披衣而起,推开木门走至廊下……百感交集地打量眼前的建筑。
这是一栋充满古典风味,美轮美奂的宅院。画栋雕梁,窗棂石刻无不典雅精美。后花园中还有一座荷花池,池畔垂柳映水、小桥假山……清幽的韵味十分迷人。
心口一阵紧缩,问梅苦涩地看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家,她名正言顺的家呀!原本她应该在这诞生、成长……过著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想到,却必须改名换姓,以另一个身分暂住进来……
苦涩与无奈一波波涌上心头,问梅眸光复杂沉痛地环视宅院内的楼阁亭台……游如画似乎俨然是这宅院的女主人了!那……以前母亲住过的厢房呢?还为她保存著吗?厢房内一定有母亲穿戴过的衣物……及生前所使用过的物品……
一股强烈的思母之情油然而生……问梅好想看看母亲以前住过的屋子!企图由母亲的衣物中找到一点她的影子!只要看一眼!让她看一眼就好……
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前走,她无法确定哪一间厢房是母亲曾经住过的,只能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整栋宅院的人似乎都已沉睡,四周一片寂静,问梅沿著荷花池悄悄地走著,正欲潜入前面那栋「秋菊楼」时,突然瞥见荷花池的另一边有一间四周全是绿竹、清幽雅致的禅房。
禅房引问梅突然想起,喻松卿正是住在禅房内,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应该潜进去看看他吗?
正犹豫不决时,双脚却已替她做了决定——她毅然掉转方向,直直朝禅房走去。
禅房全由竹子搭成,十分古朴,房内透出微弱的烛光,问梅悄悄地潜近,藏身在竹林内往房内看——
昏黄烛光下,只见一头发半白的老人盘坐在禅房中央,禅房内的布置非常简单,整个房间散发一股沉静安定的力量,一如那老人……仙风道骨,眼眸中散发著睿智与慈悲。
目如朗星、鼻若悬胆,虽然这老人的头发已半白了,但仍看得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器宇轩昂、相貌不凡的岸伟男人!他就是自己的生父喻松卿吗?问梅眼眶一阵发热,心口一阵紧缩……
她的生父!暌违了十六年才见到的生父……为什么自己竟泫然欲泣?为什么丝毫不恨他?恨他当年狠心让游如画害死母亲?并迅速娶游如画进门?
为什么自己竟强烈的渴望扑入他怀里痛哭?
泪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她双拳紧握,整个人被酸楚复杂的情绪所击溃……但当她的目光移至墙上的一幅画时,她震惊地瞪大眼睛……
画中的女子,好像自己!这是她第一个感想……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秋水盈盈的瞳眸……但再仔细看,她更惊愕地发现——那画中女子简直长得和师父一模一样!
如果……师父右脸上没有那块疤的话……根本是同一个人!
这个发现令问梅惊讶万分!她知道自己容貌很像师父,但一直不敢去细思为什么?因为师父总是那么冰冷严肃、不易亲近……
这画中的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简直和师父一模一样?又和自己有七分相似……?问梅仔细地看著那幅画,终于在右上方看到一行小字——爱妻如婵之画。
如婵?爱妻……那这画中女子就是自己生母的画像了引刹那之间,问梅的泪水决堤而出……十六年了!她终于知道自己生母的容颜……也知道她的名字……以前无论她怎么哀求,师父根本绝口不提她生母的事……
喻松卿的目光热切而哀伤……如婵!如婵!魂归来兮?十六年了……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渴望见到你……你怎能一点音讯也不给我?让我由痛苦、疯狂、哀伤中变为彻底的心碎与绝望?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人梦……喻松卿深情哀伤的目光凝结在如婵那妩媚清妍的脸上……如婵,我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即使在梦中相见也好……即使只见到你的魂魄也好……
他为什么这么哀伤?他不是另娶游如画,早就把娘忘得一干二净了吗?问梅错愕地盯著喻松卿……看得太专心了,她没留意到脚下……冷不防地,她被一颗大石子绊倒!「啊——」
惊呼声引起了喻松卿的注意,「什么人?」他立刻奔出来。
「啊……」问梅被石头绊倒跌在地上,等她好不容易捉著裙摆站起来时,喻松卿已出现在她面前了!
「你——」问梅还来不及反应,喻松卿已激动地捉住她的手,狂乱地低喊:「如婵!如婵!你终于回来了……」
「不……我不是……」问梅被这男人身上的欣喜狂乱气势所慑住……她有些害怕地往后退,「我不是……」
「如婵!」喻松卿仍紧紧捉住她,丝毫不肯放松,「如婵……你终于回来了……十六年了……你让我苦苦思念十六年……你可知我等得多苦……」
「老爷?」和喻松卿一同住在禅房内的老仆汪伯循声找出,「你在和谁说话?」
喻松卿回过头,问梅趁这机会用力甩开他的手,「放开我!」后,迅速奔出竹林。
「如婵?如婵——」大惊失色的喻松卿向前追赶,但一片黑暗中,早不见她的芳踪。
「老爷!」汪伯街上来扶住他,「夜深器重,您快回房里休息吧!」
「是如婵!真的是如婵!老汪你看见没有?真的是如婵回来了!」喻松卿激动地捉著汪伯。
汪伯沉重地叹了口气:「老爷!夫人已经死了……早在十六年前她就摔下悬崖死了……」
「不!她没死!如蝉没有死!」喻松卿激动地大喊:「如婵不会狠心丢下我!她回来看我了……她真的回来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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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夜,问梅的心情依旧混乱而难以平静……喻松卿一定把自己当成娘了……为什么,为什么他看到如婵会这么激动?这么高兴?他不是早有二姨太——游如画了吗?他不是狠心抛弃娘,让游如画害死娘吗?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不断在问梅脑中盘旋,混乱之中根本理不出半点思绪来……她出神地望著窗外,一直到砚荷来看她。
「问梅,」砚荷亲自捧碗补品进来,放在茶几上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婢女说你早餐一口也没吃?」
「我没事,不用担心……」问梅勉强一笑,注视著砚荷突然道:「砚荷,你介意我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砚荷嫣然一笑,拉著问梅的手道:「咱们情如姊妹,还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的?」
「砚荷……」问梅艰困地开口:「为什么……为什么喻老爷一人独自住在禅房,不和你的母亲住一起?」
「……」砚荷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整个人愣住了。
「对不起!我……」问梅歉然道:「我太冒失了……」
「没有关系,我早说过什么事都可以直接问……」砚荷仍柔柔一笑,叹口气幽幽道:
「我母亲和父亲,是个很复杂奇特的结合……爹虽然娶了娘为二姨太,但他心底最爱的仍是死去的大娘!可以说……大娘一直是他的最爱,也是唯一付出爱情的女人……但爹是个很好的丈夫,他非常尊重我娘;更是很好的父亲,他一直很疼爱我……只是,我知道他一直是非常寂寞的……」
砚荷的目光投向远方,感伤地又道: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独自住在禅房,唯一陪伴他的只有大娘生前的画像;自大娘出事后,爹从没笑过一次……他常常坐在大娘画像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没有人可以走人他的内心世界……」
怎么会是这样?问梅愈听愈茫然、慌乱……为什么一踏入这宅子之后,她发现所有的事情全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游如画不是她想像中的心机毒辣、精明能干;郁郁寡欢、意志消沉的喻松卿也不像一个薄情寡义、独宠美妾的男人……
为什么和想像中的全不一样?爹不是和游如画联手害死娘吗?为什么爹长年独居禅房、恍恍惚惚地面对娘的画像,疯狂地思念她?
愈来愈多的疑问涌向问梅,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这其中一定有地方弄错了,她一定要把那错误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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