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执站在院子里,连雪下大了都毫无所觉,只是不断的想着他们的谈话。
能被一个懂得自己真正价值的人所牺牲,想必父亲也觉得光荣吧?
他想得入神,远远的好像听见女子的嘻笑声,不禁轻轻的皱起眉头,是哪个婢女忘了府里的规矩,居然大声嘻笑起来?
他正这么想时,突然啪的一声背上一痛,什么东西打中了他。
一声惊呼随之清脆的响了起来,“看吧!我就说那是个人,还会动呢。”
他一回过头去,就看见几名女子叽叽喳喳的挤在游廊边又说又笑的。
宇文执看着脚边的一团雪球,确定刚刚击中他的凶器就是它!
“喂!你们干什么!”这几个女孩陌生得很,绝对不是府里的人,打扮得花花绿绿、怪里怪气的,还咯咯的乱笑,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凶恶的问:“是谁丢我?!”
“是我丢你。”棘茉阳老实的举起手来,笑嘻嘻的说:“小灵子看你一动也不动的,还以为是谁堆出来的雪人,我说是人她偏不信。”
“所以你就用雪球扔扔看我会不会动?”他生气的瞪视他。
这个声音清亮,说起话来又快的女孩,无疑是她们之中最出色的。
她绾起的双髻缀上了白狐的细毛,远远看去头上白飘飘的,刹是飘逸动人。
虽然浑身包裹一件白色雪裘,但体态不显臃肿。
这群女子是从何而来?
“猜得真准。”棘茉阳好心的说:“雪下这么大干么不避一下,傻瓜似的也不怕伤风吗?”
他身上积了许多雪,远远看去还真像雪人呢。
“你说谁是傻瓜?”他没好气的皱起眉,长这么大他从来只跟天性聪颖、聪明绝顶等词搭上边,跟傻瓜扯上关系还是头一遭。
“当然是你呀!难道我有让雪堆得满身都……啊!”棘茉阳话都还没讲完,一团雪球就对着她飞来,打中了她的额头。
宇文执冷冷一笑。他天生小家子气,挨了那丫头一雪球,就一定要扔一个回去。
不跟女子计较不是好汉。
女人越来越嚣张、不安于室,都是纵容的男人给她们机会得寸进尺,什么不与女人和小人一般见识?
那是蠢才说的话。
“你敢丢我?!”棘茉阳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往脸上一照,只见右额上起了一个红印子,“可恶!”
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别人的亏,怎么能够在这种鸡不生蛋的地方,被这个傻瓜开先例呢?
她弯下腰去,抓起一团雪,用力地扔了过去。
宇文执有了防备,轻松的就闪开了。
“你还敢闪!”棘茉阳怒叫,“小灵子、飞娜、柳霜、小夜,快帮忙!谁打到那兔崽子一次,我赏金戒子一枚!”
公主一声令下,宫女们纷纷卯起劲来扔雪球,宇文执左闪右避,还是免不了挨上几颗硬邦邦的雪球。
难怪人家说女人不好惹,果然有几分道理。
可他也不能光站着让她们打,于是亦快手快脚的抓雪球、扔雪球,所谓擒贼先擒王,先把那个穿雪裘的女子打垮,其他人就不会来纠缠。
因此他每颗都朝着棘茉阳砸去,而且命中率奇高。
“唉唷!又打到我了啦!”她的头发都给打歪了!怪了,怎么她往哪里窜,他就是能往哪里打哩?
“快点快点,把这傻瓜打趴,唉唷……”棘茉阳痛得甩甩手,又中了一枚。
她左一句傻瓜、右一句傻瓜,听得宇文执心头火起,下手也就更不留情了。
只见院子里雪球飞来飞去,你来我往,不时夹杂着棘茉阳的喊痛声。
她突然发现这样远距离的投掷战,倒楣的似乎都是她。
她不玩了!
“抓住他!快!唉唷!”她气急败坏的大叫,“把他抓起来!”
众宫女一得令,连忙冒着雪跑出去抓人。
宇文执一见对方冲了过来,马上猜到棘茉阳的把戏,于是转身就走,谁知道尽责的宫女一个个扑上来,有的拉手、有的拉脚,把他缠得动弹不得。
小灵子更聪明,跑去找侍卫来帮忙。
“快放手!男女授受不亲,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这群姑娘到底是哪来的,怎么这么不害臊?
他可是个陌生的大男人,她们怎么敢这样大剌剌的缠住他?他想挣脱,可是又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只好站着不动。
“怕了吧,嘿嘿嘿。”棘茉阳手里玩弄着一团雪球,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你刚刚扔了我八下,痛死我了。”
她手一扬,啪的一声,那颗雪球砸中了宇文执的俊脸,缓慢的往下滑去。
“还有七下。”
他如果真的是傻瓜才会乖乖的让她砸!宇文执不再顾虑那么多劲一使挣脱了宫女们的箝制,掉头就走。
“快点拦住他!”棘茉阳大叫。
“是!”她身后冒出了一排侍卫,威风凛凛的冲上前去,轻轻松松的就将他五花大绑,抬到棘茉阳面前。
“喂!这里是我家,你们凭什么到这里来绑人?”
虽然皇上将宇文一家贬到东北,但吃穿用度、婢女仆从都与富贵人家无异,他总认为这是一种补偿。
“凭你得罪了茉阳公主,皇上最疼爱的金枝玉叶!”小灵子得意扬扬的说。
“哼。”棘茉阳骄傲的抬起下巴,“你现在求饶也晚了。”
父皇要出宫,她当然得跟来玩,没想到却挨了这傻瓜几下,把她的玩兴都打跑了。
“如此公主。”宇文执看着她,居然比她还骄傲的哼了一声,说了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似乎他连批评的话都不想为她浪费。
“喔?你骂我!”意思是她没资格当公主喽!
“你再骂!”她把手上的雪球塞到他嘴里,生气的说:“从来没有人惹我生气过,我也不晓得我生气这么恐怖。
“把他抬到院子去,本公主要亲自教训他这张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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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执呢?”棘刚着急的问,“人找回来了没?”
因为着急,因此他的语气显得严厉许多。
左相袁览钦急道:“臣已经派人四处去找了!”
“到哪去了!”这孩子,老父病危怎么能四处溜达呢?这样的人真能担当大任吗?
在宇文秀榻前,御医闹烘烘的谈论着病情,又是用针又是煎药,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药味和紧张的气氛。
宇文秀紧闭着双眼,嘴角微微抽搐着,一道白涎从他的嘴边落了下来,随侍在侧的婢女连忙用手巾擦去。
“宇文!你振作些,朕要你再加把劲,活着、活着!”
宇文秀无力的睁开眼睛,眼神涣散的盯着某个地方,喉咙里咕哝咕哝的冒痰。
眼见是撑不过去了,棘刚不自觉出了一头汗,想必他要见爱子一面。
“宇文执呢?找个人而已,难道他会隐身术不成!再找不到,通通提头来见!”他难得的大发雷霆,对着一列惭愧低下头的侍卫跳脚。
“皇、皇上……”一名侍卫大着胆子道:“公主今天下午捆了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
“还不快带人来?”这屋子就这么小,人就这么多,怎么样都找不到宇文执实在很怪异,若说被茉阳逮了,那的确很有可能。
“是!”他连忙跑到院子放人,过了一会只听见脚步声慌张的响了起来。
宇文执一边扯掉捆绑着自己的粗绳,一边仓皇的奔了进来,用力跪在宇文秀面前。
“爹!爹!”
看爹的样子已是出气多而入气少,如果他再晚来一步,那就见不着他爹最后一面了。
宇文秀半睁着眼睛,似乎是想说什么话,喉头不断的上下滑动着,他吃力的抬起一根手指头,指着棘刚,用一种恳求和期待的眼光看着宇文执。
“孩儿知道!孩儿知道!”他抓着父亲枯瘦的手迭声说,“孩儿这辈子都为棘萱国效命!孩儿发誓!爹、爹——”
宇文秀微微一笑,闭目长逝。
棘刚转过身去,为了控制情绪而清了清喉咙,“朕封宇文秀为文华殿大学士,加封太子太保,一等忠国公,谧号耿毅。”
虽然一切都晚了,可是这是他仅能做的。
“明日起程回京。”棘刚有些疲累的叫唤,“宇文执。”
“草民在。”他强忍着眼泪,哽声回应。
“节哀。”他看他脸上、手上有些冻伤,被公主擒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主淘气,朕会说说她。”他还不能把要召他进京的意图表现出来,免得他还没上京就被谋害了。
“朕命李国源监工,为忠国公修墓,你就在这守孝吧。”
“谢皇上。”宇文执谨慎的行礼。
左右相闻言一喜,原本他们还以为皇上要召宇文执入京为官,这宇文执若像他父亲的话,会是个很难摆平的角色。
还好皇上并无此意。
第三章
“我又不是故意的!”棘茉阳无辜的说:“我怎么知道他是宇文执嘛!更不知道他爹快要死了!”
“就算他不是宇文执,就算他爹好端端的,你也不能随便捆人去做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