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演奏还没有开始吗?”他问。
“取消了,因为票房不好。”她的喜悦从全身每一部分透出来,掩也掩不住的:“已买票的人可退票。”
“我不退票,坚持要听。”
“没有可能。”她努力保持平静地站在那儿:“我不会为某一个听众而表演。”
“为一个朋友的请求呢?”他凝望她。
十天不见了,他凝视的眼光有丝贪婪。
“朋友可分很多种。”她说。
“那种一生一世的呢?”他再说。
“不可能。男人们现在都失去耐性。”
“不能一概而论,有特别的。”
“等我看见那特别的才说。”她一直站在门口。
“为什么不进来?”
“演奏会取消了。”她很坚持。
“好吧l”他站起来,缓缓走回客厅坐下:“现在我可算一个客人?”
他是在表示让步吧?她的喜悦加浓。
她坐在他对面,发现他的视线仍紧紧追随,下意识地脸就红了。
“淑贤打算在香港长住?”她还是很小心,为自己留退路、留余地,她实在太小心了。
“是。她还预备开一家小小的电脑公司,接些中型机构的计划来做。”他说。
“女强人本色。”
“她是事业型的女性。其实——她并不适合结婚。”
“她已结婚两次。”
“两次都失败,”他缓缓地摇头:“她悟出真理。”
“什么真理?”
“为什么不去问她?”他笑笑。样子高深莫测。
“我并不那么多事。”她很不满:“也不一定要知道。”
“你应该知道,很重要的。”他肯定地说:“明天晚上到我家吃饭?”
“不。”她坚定得无与伦比。
神色也一下变得很冷,很冷。
“六点半我来接你。”
“不。”她再说一次:“我没有空。”
“不要这么孩子气。”
“错了。绝对不是孩子气,我很理智,为什么不信呢?明天我没有空。”
“雪凝,你——后悔了?”他沉声问。
“后悔什么?当然不。”她的声音高亢起来:“我有什么可能会后悔?”
他摇摇头,缓缓地站起来。
“明天——六点半我来接你。”他还是这句话。
“你什么意思?”她有点反感:“说过明天没有空就没有空,为什么你还来?”
他凝视她半晌,叹口气。
“我再给你电话。”他说。
?然后低着头,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在花园中消失,她呆呆地站着。渐渐地,眼泪流下来。
难道她坚持原则不对吗?
这个时候,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见淑贤?这不太过分吗?他应该知道她不喜欢淑贤。
明天——将发生什么事?她的心益发沉重了。
第八章
下午就开始下着倾盆大雨,是那种不止不休,倾尽天上眼泪,洗尽人世悲愁的雨。 ,
晓睛为赶回去与冷敖会面——他们约在中环,不顾“生死”的:中出校园(雪凝这么说的)。雪凝端坐在教室,很冷静的看着书。
说是避雨,但回家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雨,或者总有同情心,总会停口巴?
教室里还有不少的同学,感觉上不孤单,只是——看书的效率极差,看来看去都是那页。
她暗自叹息,这种日子要拖多久呢?
雨很坚持,像她——也像雨浓。雨浓也在坚持吧?她是这么想。
渐渐地,天色愈来愈暗了,雨却没有收势,没头没脑的淋下来,淋得人心烦极。
同学们都不愿意再等,有的冒雨离开,有的有人来接,雪凝发觉只剩下自己时,已是六点半。
六点半,是雨浓说要到她家接她的时间。
她叹一口气,他一定没去,只不过打个电话而已,他一定是这样的。
她到教员室打个电话通知父亲的司机来接。
到办公室的走廊空无一人,有点胆怯,那么大一幢大楼,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吗?
有教室亮着灯,还好,还有和她同一情形的人。
家里工人告诉她,父母有应酬出去了,司机不在。总不能叫老工人乘的士来接她吧?这么远。
再等一阵,冒雨去学校门口试试运气,看看可有空的士或人疏些的巴士。
早知道始终避免不了淋雨,下午跟晓晴走了也好。
又回到教室。才坐一会儿,听见走廊上传来急切脚步声,突来的灵感,会是雨浓吗?一定是来找她的。
在家接不到她,他聪明的转来学校?
是找她,但——淑贤?
她的心,一下子冷却下来,怎么会她来的?
“果然在这儿,老天!只剩你一个人了。”果然是淑贤,她夸张地叫:“幸好我们想到学校。”
她不出声,只冷冷地望着她。雨浓带了淑贤来接她,这是什么意思?示威?
“走吧!车子在楼下。”淑贤说: “再不走整间学校真只剩下你一个人。”
“不。我约了人,我要等一会儿。”
“约了人?雨浓没跟你约好?”
“没有。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必须等人。”
淑贤愕然,好半天才说:“那——好吧!不能勉强你。”她的笑容有点勉强:“我们先走,我去问雨浓是什么意思?”
“再见。”雪凝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灯光照到她脸上,只有寂然、冷漠。
淑贤离开,她却仍坐着。
她以为至少雨浓该上来一次,但没有。二十分钟过后,四周依然一片沉静。
她不能再等下去,真剩下她一个人时,她会害怕。
简单收拾了书本,独自下楼。雨还是那么大,哗啦的令人烦上加烦。
雨浓完全没有诚意,以后——她该忘掉这个人,否则就会出丑了。
忘掉这个人——当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也不要紧,那么就杀掉他,毁掉他——在心里。
在楼下走廊上犹豫一下,抱紧了怀中书,咬牙狠心地冲进雨里,一下子四面八方豆大的雨就把她包围了,连视线也不清楚。这种“雨”真“浓”,是不是?
她苦笑着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雨里,她知道全身已经湿透了,雨打在身上还有点痛,这没关系,长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大雨中有声音在背后叫她,似真似幻的,她不回头,她不要被这种幻觉欺骗,不可能有人叫她。
但是,有人捉住她的肩,一回头,看到被雨淋湿的,变得陌生又可笑的脸,雨浓?他没有走?
两人站在大雨中互相凝视,仿佛呆了一样,忘了大雨,忘了时间,忘了地方。
大雨给人淋漓尽致的感觉,两个呆立的人却/山情翻涌,如狂涛巨浪。
“谁约了你?”他沉声问,雨声令他的声音模糊。
她扬一扬头,不语。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他又问。
“问你自己。”她是倔强的。
“我——”他微微摇头:“回去口巴!”
“我要自己走。”她转身。
“雪凝——”他一把抓住她:“你要折磨我到几时?”
她的眼睛仿佛红了,水在她脸上狂流,是雨是泪她完全分辨不出。
“放开,”她大声叫:“我不要见到你。”
她——发怒了吗?
“雪凝——”他惊愕大叫。
她已狂奔而去。只呆怔了一秒钟,他也狂奔着追上去,今夜——就今夜吧!他要弄清楚一切,他再也掩不住内心的汹涌。
“雪凝,”他再一次捉住她,手如铁钳,再也不肯放手: “我们现在讲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跟你讲,我要回家去。”她大叫: “拖住我没有用,我讨厌你。”
他呆住了,她讨厌他?
“不信,你不是,我感觉得到——告诉我,雪凝,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狂吼。
“不。”她坚持得吓人:“放手]”
他被她突然的挣扎口下倒了,手一松,她已在几呎之外,她向斜坡狂奔而上,他想追已来不及。
一辆汽车突然驶到她面前,她抬头看一眼开车的人,想也不想的就跳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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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门的那一刹那,车里的灯亮了,他看见开车的人竟是温若风。
温若风?就是雪凝约好的人?
他全身有如雷殛,再也无力移动的呆站在那儿。
黑暗中,另一辆车悄悄驶近,车门为他而开,他木然地看一眼,淑贤?她还等在这儿?
他上车,湿得如落汤鸡,神情死寂,仿佛世界已毁。
“你看见,她——和温若风去了。”他说。声音已干。
“是的。”淑贤思索着:“她似乎真约了人。”
“那我——岂不傻得厉害?”
“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傻一次,像我,像你,或者也像雪凝,这仿佛是人生必经之途。” 雨浓不语。
雨,车窗外的雨狂泻不停,他们却踏上归途。
“回家吧!你必需换一套干衣服,否则你会生病。”在他面前,淑贤是温柔体贴的: “明天——也许明天的一切会完全不 同。”
他还是不声不晌,仿佛灵魂已死。
“雨浓,你听见我说话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完全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