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叫雪凝怎么答呢?只好继续不出声。
“香港人能住你家那种房子已经很了不起。”淑贤又说:“不过我们在美国住惯了大房子,来香港真不习惯。住香港房子多大,视野却窄,对不对?”
雪凝头也不点。这女人在挑剔什么?在美国离了婚,有香港让她投奔,她该很感谢才是。
雪凝的反感涌上来。或者,有点先入为主的偏见吧!她不喜欢这女人。
到了根德道的家,雪凝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留下一句“再见”就头也不回地去开大铁门。
她听见门后的车门声,就这么走了?不,雨浓赶了过来,轻轻扶她手臂。
“明天,你几点放学?我来接你。”他说。
“不用了,我有事。”她奔往大门。
听到大铁门关闭声,又听见车声,他们走了吧!
看见书房有灯,冷敖还在摆棋谱,果然是他,他摆得全神贯注。
她轻轻敲门;冷敖抬起头来。
“这么早,你们只吃晚饭?”冷敖问:“不是要让你见一个人吗?”
“见到了。”雪凝淡淡地:“他前妻离婚回来。”
“怎么回事?”他吓了一跳。
“没有什么事。”雪凝淡淡地笑:“我和那位精明能干的淑贤合不来,有代沟。”
“她回来做什么?吃回头草?”
“不管她回来做什么,”她有点心灰意冷:“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洗澡睡觉。”
“慢着,雪凝——你和雨浓的感情会受影响吗?”他是非常关心这惟一的妹妹。
“不知道,我喜欢一切自自然然,不勉强。”
“但是你脸色不好。”
“听了一晚的训话,我不累吗?”她笑:“明早见。”
“等一下——晓晴真和导演约会?”冷敖问。神色有点尴尬、窘迫。
“是吧!”她说:“他们是邻居,又谈得来。不过——”“不过什么?”他有点着急。
“不过我知道她心有所属。”雪凝顽皮地。
“是——是谁?”
“不告诉你,你自己去问吧l她是你学生。”她走开。
冷敖坐在那儿发了一阵呆,勉强收摄心神,再投入围棋中;但是,完全没有用,他的心经已乱。
想了半天,他胡乱地弄乱棋子,也不收拾,熄了灯就上楼。
在雪凝房门边犹豫一下,还是敲门。
“谁?”
“我。能开门吗?”
雪凝开门,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
“什么事?哦,温若男没来过吗?”她问。
“没有。她怎会有事无事往我们家跑呢?”
“早一阵子你们不是相处得很好?来往得很密?”
“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啁!现在也是。”
“这么闷,怎么不约她来下围棋?”她问。
“这一阵子我在教晓晴下围棋,她来了没空招待。”
“她姓温,你姓冷,很配的,她难道不是你女朋友?”雪凝不放松。
冷敖呆怔半晌,说:“你也姓冷,温若风也姓温,你们不也很配?”
“那怎么同呢?我一早就表示和他合不来,连朋友都不是,没有理由和你们混为一谈。”
冷敖想说什么,咕噜一阵,终于什么也不说的径自回房,砰然关上房门。
雪凝站在门边望了一阵,忍不住替晓晴高兴起来。
冷敖的“反应”十分良好,不是吗?
暂时把自己的烦恼扔开一边,打电话给晓晴。
“晓晴?她不在,”是方伯母的声音:“吃完饭她去隔壁大厦的朋友那儿聊天去了。”
“哪一位朋友?我认识的吗?”
“是个做导演的,我忘了叫什么名字。”伯母说。
“我知道了,她回来时请叫她复我电话。”
果然和那做导演的家伙出去了,晓晴还真有本事。
雪凝去冲凉,换好睡衣躺在床上看书。
当然没有心情。想到淑贤和雨浓同处一屋檐下,整个人几乎沸腾起来。
她爱雨浓,这件事不能否认了。
扔开书伏在床上胡思乱想——有人说恋爱中的女孩子都是伏着睡的,有点道理吧!愈想就愈睡不着,她拒绝雨浓明天去接 她,是对或错?愈想愈不甘心,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她跳起来,雨浓?不,是晓晴。
“你找我。”她愉快的声音。
“拍拖吗?”
“你知道我,除却巫山不是云。”晓晴叹一口气:“我只是在寂寞中找消遣。”
“想不想听哥哥的反应?”
“什么反应?怎么回事?你快说!快!快!”
“急成这个样子,你知道哥哥一定娶你的啦?”
“好雪凝,说吧!急死我了!”
“反应很好。你不来,他表现得很关心,我提到导演,他看来意外又吃惊,颇有点酸意呢!”
“是不是真的?你不是骗我开心吧?”晓晴狂喜。
“若要知真相,你应该一连几天不来,进一步试探哥哥的反应。”
“这——会不会太残忍点?对我也对他。”
“你自己决定。”
“好,好。我现在心里太乱,什么都听你的,我知道你是帮我的。”
“说不定我受了温若男的贿赂呢?”
“不要对我提这名字,太残酷了。”晓晴惨叫。
雪凝在电话里沉默下来。
“喂,喂!怎么不出声?我开玩笑的。”晓晴急了。
“我——看见了那个淑贤。”她说。
“是否真的又淑又贤?”
“我不会分辨,有机会你自己看。”
“好像语气不大开心?”晓晴很敏感。
“不是好像,真的不开心!”雪凝叹一口气:“那淑贤精明能干,好像要控制雨浓的一切。”
“真是那么可怕?”
“我不知道,我听其自然。”
“不必怕她,她怎能跟你比。”晓晴大声说:“我相信雨浓爱的是你。”
“她是前妻,还有个儿子。”
“不要先担心,万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今天晚上我一句话也没说,真闷坏了。”
“这么有办法的女人,我倒要见识一下,”晓晴笑:“雪凝,我们是能共患难的朋友。”
“共患难?”
“大家在感情上有挫折,我们互相帮助。”晓晴说。
“天真!感情的事谁帮得了忙?”
“你不是才帮了我吗?我已决定三天不来你家,看冷敖进一步的反应。”
“哥哥和雨浓不同,哥哥单纯得多;我始终觉得雨浓复杂。”
“可是你喜欢复杂的男人?”晓晴了解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会考虑到单纯或复杂;只不过我遇上了复杂,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也该乐观些,雨浓不会重收覆水吧?”
“我拒绝他明天来接我。”雪凝低沉地说。
“你太冲动。”晓晴叫:“现在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等待。如果明天他仍来,表示他有诚意,否则——就忘了这个人吧!”
“忘了这个人!”雪凝低叹:“对我来讲,爱上这个人就是生生世世的事了。忘掉?”
“这样岂不自苦?”
“那有什么办法,感情上我是这么执着。”
“乐观些,雪凝。希望在明天。”
第七章
温若风在学校见到雪凝,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状。
其实,这个男人也不差,对不对?至少他心地好,受挫于雪凝后,还是关心她,替她通风报信。 于是雪凝停步驻足。
“你有什么话说?”她问,很友善地。
“我——昨夜你见到雨浓前妻了?”他问。
“是,他们请我吃晚饭,我没有理由拒绝。”她淡淡地。
“但是你们—你和雨浓一”
“那是另一件事,”雪凝明白他指什么:“我会分得很清楚。不过——我很感谢你。”
“我应该这么做。”他笑起来,很满足地。这是个单纯的男人,就像冷敖一样。
她打个招呼,径自离开。
温若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半天都回不了神。这痴情的男人。
放学时雪凝和晓晴一起离开,雨浓并没有来接她。
“到我家去吧!”晓晴说:“我们俩都需要躲避,都要看对方的反应。”
雪凝淡淡一笑,不出声。
“是不是有点伤心?”晓晴望着她。
“不,没有。暂时还没有,”她说:“在这种事上我很冷静,不会先就冲动、伤心。”
“真能做到?”
“如果真的伤心了,我会做得很绝,再无挽回余地。”
“譬如呢?”
“现在不能想象。”雪凝换了个题目:“我要在你家吃晚饭……
“求之不得,我亲自下厨。”
“不必那么大阵仗,我只吃即食面行了。”
“没有营养——啊!如果想吃面,尖沙咀东区有一家日本人开的小面店”一平安“,那里的面味道棒极了,绝对正宗日本风味。”
“那么怪的名字,”一平安“?”
“就去那儿,顺便逛逛街,好吗?”晓晴很热心:“我是很怕闷在屋子里。”
“可以找你的导演男朋友聊天。”
“他不是天天有空,而且我心中只有冷敖。”晓晴叹一口气:“我发觉女孩子心里渴望轰轰烈烈的爱,一辈子只有一个男人;其他男朋友的感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想是的。”雪凝也承认:“除了他,对着任何一个男人,就算比他好十倍、百倍,感觉已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