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条件强硬,你从来没理过他。”
“君子坦荡荡。”雪凝笑。
两堂课过去之后,温若风进来。
他还是温暖如风般的在讲课,谈笑风生,滔滔不绝。肯定地,他的视线没有一次落在雪凝脸上,和以往日子完全不同。他在避开她,很明显的。
晓晴递过来一个眼神,雪凝装做没看到,何必这么孩子气呢?她的确没把这温若风看在眼里、留在心头。
下课的时候,看得出他犹豫了半天,然后很严肃地宣布:“冷雪凝,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雪凝脸上,她只淡淡地点点头,说:“是”。没做过亏心事,绝对能把头抬得高高的。
“是不是?我说一定有事。”晓晴凑过脸来。
“一定是学校的事。”雪凝自若地:“我和他之间绝对不可能有私事。”
“要不要我陪你去?”
“他是豺狼虎豹吗?”雪凝独自离开课室。
若风正正经经地坐在办公桌前,用视线迎着雪凝。
“请问有什么事?”雪凝站在那儿。
“坐。请坐。”若风的严肃消失了,反而显得甚是不安:“请坐。”
雪凝坐下来,就静静地望住他,等他开口。
“有一件事——哎!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他看来语无伦次。
“哪一件事?”
“哎——我不知道该不该讲;但——我怕你吃亏,所以小人也要做一次。”他说。
雪凝皱起眉头。
“我并不想破坏你和他——哎!雨浓的感情,只是——只是——\'
雪凝的眉心皱得更紧,与雨浓有关?
“请直说,我在仔细地听。”她忍不住说。
“是——是——”他停了一阵才说:“我也是偶然知道的,跟以前在美国读书的同学说起,他们说——说——”
“说什么呢?请快说!”她急坏了。
“雨浓的前妻与丈夫又离婚了;现在到了香港,而且住在雨浓家里。”
“什么?”雪凝完全听不懂,前妻住在雨浓家?又离婚?好像外星人的话。
“雨浓的前妻与现任丈夫离婚,来了香港,住在雨浓家,现在。”他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什么时候来的?”雪凝吸一口气。
“我是昨天才知道,但已来了一星期。”若风望着她:“他完全没有提起过?”
前天他们还在一起聊天,雨浓听她弹琴,晚上十点钟才离开;雨浓的确什么也没讲过,若无其事一般。
“我想这些事与我并没有关系,所以他不提。”雪凝自尊心甚强。
“也许是。我告诉你也绝对没有恶意,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有权知道。”若风说。
“非常谢谢你。”雪凝淡淡一笑,起身离开。
“雪凝——”他叫住她:“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你随时可以找我。”
“谢谢!”她快步而去。
晓晴在走廊尽头等她。
“发生了什么事?”她急切地。
雪凝未语先皱眉。
“雨浓的前妻又离婚来港,住在他那儿。”她犹豫一下然后才说。
“什么话?突然来了这么大的变化?”晓晴叫:“会不会是温若风挑拨离间?”
“他不会这么傻,这种事怎能吹牛骗人?”
“但是——但是——”
“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今夜或者雨浓会来,会告诉我这件事。”雪凝说。
“但愿如此,你们的恋爱这么美,这么水乳交融。”
“谁也不能预知前面的变化。”雪凝有点莫名的不安:“我要给自己心理准备。”
“雪凝,是你说的,要对自己有信心些。”
“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有时形势比人强。”
“担心什么?那个两度下堂求去的女人,说什么也不可能比你好,邹雨浓不是瞎子。”
“我不胡乱猜测以后的事,”雪凝很理智:“我只看事实,你可以绝对放心。”
“你能吗?你是爱情至上者。”
“到你要理智时,环境会逼得你如此,而且我的自尊心决不 容受损。”
“老天!真希望邹雨浓不要讲错任何一句话,做错任何事件,否则我不敢想象后果。”
“你看来比我还担心。”雪凝笑了:“回家吧!”
“今天我不去你家,不想看见任何事发生。”
“温若男来了呢?”
“那也是天意。”晓晴叹一口气:“该是我的总会迟早属于我;否则我抢也没用,我觉得累。”
“你觉得自己在抢,你已感到累?”雪凝很意外。
“单轨行车是比较辛苦。”晓晴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感觉不到冷敖有反应。”
“那你回家吧!待我替你看看他有何反应。”
“真的?你明天告诉我!”晓晴兴奋。
“一定。”
两人乘车回九龙,在车站分手,各自回家。
雪凝进门就看见冷敖正在摆棋谱。看见她,他仿佛很意外似地。
“晓晴呢?怎么不来?”他问。
“她?另有约会吧!”雪凝淡淡地。
“陈荫?”
“不,是个做电影导演的,我忘了名字。”
“导演?年纪很大?”
“三十来岁。”雪凝摇头。
“她倒交游广阔。”冷敖若有所思:“这样的女孩子无法集中精神下围棋。”
“她又不真喜欢下围棋,下围棋只为接近你,取悦你,你一点也不知道?”
冷敖呆怔半晌。
“她很有下围棋的天分。”他说。
“我相信我们这么大的女孩子宁愿恋爱。”她笑。
“哦——忘了告诉你,雨浓打过电话来,他现正在来这儿的途中。”
“他——可跟你说过什么?”雪凝问。
“没有啊!有什么事吗?”冷敖意外地。
“没有。”她上楼:“我去换衣服。”
再下楼时,雨浓已经来了。他今天穿得简单潇洒,好像去旅行度假似地,人也轻松愉快。
他的视线迎着她下来,眼光一如往昔,温柔情深。
她放心些,并没有出岔子。
“从明天开始我放大假一星期,”他说:“然后你放暑假时再放一星期,我们去旅行。”
“我答应过你一起去旅行吗?”她反问:“这一星期的假期又是陪谁?”
“我们出去吃晚饭,好吗?”他凝望着她。
“哥哥也去?”
“不,我和你!”他摇头笑。
“嫌我家的菜不合口味?”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他终于说了真话。
“0K.”她也轻松下来。他并不想瞒她。
“现在可以走吗?”他站起来。
“当然。”她连皮包也不拿,洒脱得很。她也不问是谁,很奇妙的信心十足。
他果然驶车回家。按响号,就有个女人走出来,上车坐在后厢,她看来有三十多岁,比雨浓还老些,相貌平庸,有几分他儿子坚志的影子。她就是他的前妻?
“她是淑贤,才从美国来。”他介绍坐在后面的淑贤:“她就是我提起的冷雪凝了。”
雪凝打个招呼,顺便打量她。一对眼睛倒是精光闪闪的,很精明能干的样子,薄薄的嘴唇也能言善辩;不知道为什么,雪凝的担心又兜上心头。
在深湾游艇俱乐部里,雨浓订了一张在安静一角的台子。
雪凝面对着雨浓和淑贤,突然就觉得自己孤单无助了。他们曾是夫妻,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儿子,他们原该是一对的。她——夹在中间算什么?
于是她沉默,整夜都沉默。
沉默中,她只记得淑贤精光四射的眼睛——这对眼睛的主人不好对付的,是不是?
雪凝并不想对付她,可是——总得防她。她经历了第二任丈夫之后,才觉得雨浓才是真正的好,回头来再拾回从前的感情?
雪凝觉得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勉强也不行。
那淑贤是很会说话,也很能说话的,一个晚上只听见她在说话,说,说,正面、反面、黑的、白的,她都说得头头是道,面面俱圆。
听着,听着,雪凝累了,人也恍惚起来了。
“雨浓说你们兄妹都出色,都有才华,这次他倒真是有眼光。”她说。
“你的钢琴弹得超凡入圣,真了不起。”她说: “我们坚志也开始学钢琴了,颇有天分。”
“啊!请不到你做坚志的钢琴老师是最大的遗憾。”她又说。
“以后我可能多些时间住香港,我们可以了解更多些。不过我已经很喜欢你。”她再说。
她会住在香港不走了!雪凝想。
“你也会喜欢我,因为我是一个极好的家庭主妇,我已辞去那个宾妹,她一塌糊涂。”她还说。
辞去宾妹,由她入主邹家?
雪凝再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望望雨浓,他只是淡淡地笑,非常欣赏淑贤的表演似的,她再也坐不住。
“我想回家,太晚了。”她提出。
“是。看我们多糊涂,明天一早你有课,是不是?”淑贤恍然大悟状。
她说“我们”。
雨浓签单离开。
“我们先送雪凝回家,好吗?”淑贤用询问的口吻,语气却是肯定的。
“好。”雨浓驯如羔羊。
雪凝最后的希望也幻灭。本以为可以单独和雨浓讲几句话,现在已不可能了。
“你家的房子是有花园的那种,对吗?”淑贤又滔滔不绝地道:“跟我们台北的古老大宅很像,当然,你家会宏伟些、漂亮些、气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