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这么说。换成我,如果找到爱情,或者我也会像她。”
“儿子呢?”她问:“扔给她?”
“是我自愿要儿子的,不关她事。”
“你一直这么帮她,难道一点都不恨?”
“怎么恨呢?”他说:“她根本是个好人,只不过机遇——差了一点。”
“什么叫机遇差了一点?嫁给你?”她大大不以为然:“你有什么不好?”
“我们——还是不谈这个问题,好不好?”他作投降状:“刚才我们说什么?哦,看电影。”
“现在去?”
他只望着她笑,仿佛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
“不要只望着我,”她脸红了:“我太幼稚?”
“你固执得实在十分可爱。”他又说她可爱。
“相信没有你儿子坚志固执。”她说。
他们相偕出门,随便选一家地区好的电影院。买好票子后才发现是套文艺片,一点也不精彩。
但是雪凝还是用心地看,进了电影院不看电影做什么?但是,她感受到雨浓并不专心。
他总在注视她。
明知他在注视,她更是动也不敢动,目不斜视地望着银幕。
僵着久了,她觉得脖子硬硬、酸酸,好难受,轻轻地摆头一下,却又遇到了他的视线。
他亮晶晶的黑眸中有一抹难以形容的光芒。
心头的慌乱还没过,他的手却缓缓伸过来,抬起她下巴,脸也凑过来。
她大吃一惊,他,他,他要吻她?心中完全没有这种准备,下意识的一掌推开他。
他也没说什么,缩回手也坐正了。
直到电影完场,他们一直没说话,他也没再看她。
她心觉别扭,刚才怎么回事?她这么一掌推过去也太鲁莽、太过分,她是没有心理准备,她并不想拒绝——她弄巧反拙?
走出电影院,天色已暗。
他们漫步街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阵,他的手轻轻放在她肩上,很自然地拥住她。
她没再拒绝,反而暗暗欢喜。
“刚才的事——很抱歉,”他说得有些困难:“我其实只在证明一件事。”
证明一件事?
“证明我到底还有没有这勇气?”他再说。
她不语。
“还不错,”他笑:“我终于做了,与你拒绝无关。重要的是我做了。”
她透一口气。刚才那一刻对他是极重要的,是不是?
“有一段时期,我以为我会和坚志相依为命的过一辈子。现在——不这么想。”
她还是不出声,叫她说什么呢?
“我还有勇气就表示我还有希望,是不是?”他问。
她望着他笑。
“你肯不肯做坚志的钢琴老师呢?”他问。
“不。我不喜欢他!”她笑着说。
“那么我呢?”他问。
“我考虑。”她还是笑。
第五章
晓晴在回家的斜坡上遇见了不该在这儿的若风。他没有开车,只站在广播道近香港电台的那儿。
“温若风?”她好意外。
“等你!”他笑。对任何人他可以做得很好,除了雪凝。
“荣幸之至!”晓晴似笑非笑,她自然明白他不是为等她而站在这儿:“不过,站在这儿人家会误会你是在广播道上等看明星的人。”
“明星?”他不以为意:“我不知道你住哪座大厦,只好站在这附近必经之路。”
“到我家去坐坐?”
“如果你愿意,我们不如就在这儿聊聊。”他说。
“无所谓,”她耸耸肩:“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
“嗯——”他考虑着、犹豫着:“雪凝——最近不常跟你在一起?”
“谁说的?我们每天一起上学,约好在车站见面。”她好奇: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陈荫呢?”他很尴尬。
“三人行。”她笑:“我们很习惯,不知道陈荫怎么想,我对他愈来愈像兄弟姐妹。”
“他怕要失望了。”
“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朋友,一早就说清楚的,爱情不一定会发生在我们之间。”
“你们常常三人去看电影?”
“是。除了电影,还有什么更好的娱乐?又不能老坐在情调好的咖啡馆中享受寂寞。”
“什么叫坐在情调好的咖啡馆中享受寂寞?”他问。
“两个女生坐在那儿发呆,”她发笑:“其实这句话从日本旅行回来才有,不过你不会明白。”
“你不说清楚怎知我不会明白?”
“你那一辈的人怎了解我们的心情呢?”晓晴坦率地:“你知道在东京六本木有许多情调好的咖啡馆?坐在那儿享受,还有俊男搭讪——”
“你和雪凝?”他不能置信。
“有什么稀奇?俊男都是冲着雪凝来,可是言语不通,鸡同鸭讲。”她笑。
“日本男人真大胆。”
“香港也试过,找雪凝拍广告呢!还是出名的导演殷浩光。”
“雪凝答应了?”
“一点也不了解她。”她摇摇头:“雪凝那个人怎肯随便跟人讲话?头都没抬呢!”
“后来呢?”
“怎么可能有后来?”晓晴摇头:“当然为难我这老友替她挡驾。不过,倒也认识了殷浩光。”
“你们做了朋友?就是这么简单?”他问。
“你那一辈的人真不懂我们,做朋友难道是件复杂的事吗?何况殷浩光跟我是邻居。”她说。
“我们这一辈!”他苦笑:“你觉得我和你们不是同辈、同样的人?”
“你是讲师这是其一,而且大我们十多年呢!人家说现在三年一个代沟。”
“雪凝——提过我吗?”他转开话题。
“没有。记不得。”她摇头:“雪凝本来就不多话,你自己也 知道的。”
他沉默了,很闷、很不快乐的样子。
“你——是为了雪凝?”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耸耸肩,说:“这么大一个人还像傻瓜,你一定觉得我很好笑,很老土。我不能解释。”
“不必解释,我懂。”晓晴脸上有一抹奇异光彩,她想到了自己:“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为他吃苦受罪都无所谓,就算他不接受,也宁愿自己痛苦。”
“晓晴——”若风大为意外,不能置信地。
“我真的懂。”她又说:“喜欢一个人年纪无关,有的人十三岁已懂得爱情了呢!”
“你令我惊奇。”
晓晴轻轻叹一口气,慢慢说:“如果你要我说真话,你是没有希望的。”
“雪凝告诉你的?”
“不。我知道雪凝追寻的理想是什么,那绝对不是你,”她摇摇头:“你不要再为难自己。”
“那——是谁?”
“你不必知道是谁,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说:“任何人都好,总之不是你,何必自寻烦恼。”
“我很意外,你能懂这么多!”
她只是笑一笑,不解释。
“我说过懂与不懂与年龄无关,”过了一阵,她才说:“你到现在才碰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而我可能很早就喜欢一个人,明不明白?”
“你是指——”
“我不指任何人,只是打个比喻。”她立刻说:“你的条件这么好,不必为难自己,对不对?”
“是,你讲得对!”他振作一点:“多谢你对我说了这些话,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会很难、很痛苦的,我是指刚开始的时候,”她笑:“不过渐渐的就会习惯。”
“我知道。”他挥挥手:“我要回去了。”
“回家?”她问:“若不介意,真的可以到我家坐。父母是开明人,不会硬当你是我男朋友。”
“下次,下次一定去!”他转身走了。
晓晴目送他沿着斜坡下山,心中叹息,世上竟有这么多不如意的爱情。
慢慢步行回家,在她家大厦的围墙边斜倚着一个人,很眼熟的男人,她多看一眼笑容就现了出来。
“殷浩光?”她叫。
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很百无聊赖的样子。
“没有灵感,所以什么事也做不成。”他说。
“你们这种人做事凭灵感的?”她望着他。
“有没有兴趣到我家或你家去喝杯茶?”他说。
“什么你家我家呢?说得这么怪。”
“我想请你去我家,但是又怕你不愿。去你家呢?又怕你不请。”
“你这人矛盾得很,”她笑:“我对你的家好奇,先去你家如何?”
他做个手势,示意她跟着来。
他家不大,是五百多那种,一个人住也还可以,不很整齐也不太乱,很随意,也很舒服。
“坐。”他扔给她一罐汽水。
“你站在墙边,如果我不回家呢?”她问。
“也就算了。”他淡淡地:“等到你固然好,等不到你也无所谓,反正我无心工作。”
“通常你无心工作时做什么?”
“睡觉,或开车到处逛,或独自一人喝闷酒。”
“你是个颇正常的人。”
“当然正常。你曾以为我不正常?”他反问。
“你那行的人,总有点特殊性格,总有点怪僻。”
“报纸、周刊渲染得多,其实哪有这种事。”他说:“我也不过做一份工作。”
“难得你理智。你不像你的同行。”
“别说我,你那冰山美人呢?”他问。
“雪凝?她自然回家。”她笑:“怎么弄了个冰山美人的怪名字?三十年前是否有个肉弹明星叫这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