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宫的秦贵妃来探视您。”兰儿滴溜溜的大眼转呀转,颇有玄机。
“她?”该上门的终于上门了。
她知道秦媚娘从不掩饰对刘子安的爱恋,只是没料着她和自己一样如此快的进宫,而且还被遴选为贵妃。
“有请。”她以手支撑着躺椅,打算好生接待贵客临门。
兰儿连忙扶住月牙儿,“公主,小心。”她又改口了。
不待人宣请,门外便传来珠围翠绕、摇曳生姿的细碎声响。
“媚娘参见德妃娘娘。”秦媚娘微微欠身,优雅地教人暗赞。
“不敢。”月牙儿轻敌柔唇,浅浅勾着淡笑,“兰儿,赐坐。”
“是。”兰儿连忙令宫女为秦媚娘端上座椅。
“听御医说,德妃已有身孕,妹子我特命人为你准备了雪莲蛤汤,来,这汤最好趁热喝比较补身子。”一个眼色,她身后的女婢立刻打开竹篮,取出一只白瓷玉婉。
“真不敢当,还劳烦秦贵妃这么费心。”月牙儿有些受宠若惊。
“如果你不嫌弃与媚娘结交,就别左一句秦贵妃右一句秦贵妃的叫,我们毕竟不是第一次照面了,骆大哥。”尾声的挖苦,明白地显露出她压抑许久的怨怼。
兰儿连忙代月牙儿接下那碗雪莲蛤汤,微瞬的蹙眉,一闪即逝。
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当日便于行走,未能表明身份,远望秦妹妹别介意才好。”月牙儿语句客气,口吻却淡若轻风,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更让秦媚娘暗自生根。
“怎么会呢,只是求姐姐你别将小妹我摒于心门之外,拿我当外人看。姐姐也知道,后宫三千佳丽,个个某君王明争暗斗,小妹我生性直率,容易开罪人,还望姐姐能念旧情,多多关照妹子,让小妹不致落得白绫锁颈,悔恨入宫门。”
她字字针针见血、句句淋漓剔透,想听不明白都不可能。
“秦妹妹,你太抬举我了——”月牙儿还想说什么就被截断。
“姐姐不愿关照妹子?”那口吻半哀求半强迫,酸中还夹着辛辣。
月牙儿倒沉得住气,一旁兰儿却已呼吸急喘,一副要为主子出气的态势。
“妹子如果真的这么看得起我,珞映自当尽力而论。”月牙儿说得礼貌却又疏离。
她一向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再说,她不相信秦媚娘是真心的服侍自己。
“那太好了!有了姐姐的关照,妹妹我可就安心多了。谢谢姐姐。”
那笑似一朵朵渗血的牡丹花,鲜艳却刺眼极了,才不一会儿,她又在月牙儿心间投了一枚巨弹。
“可否请姐姐让皇上今晚移驾牡丹宫?”故作羞涩状的赧红,已不言而喻地道出她的企图。
月牙儿又是一惊!
旋即明白,这才是秦媚娘的真面目——为其所爱,枉顾礼教;为求目的,出卖自尊也不觉愧对于心。
“妹姐不愿意?”哼!想一个人霸着皇上!
秦媚娘尽管满心不悦,那姣好的艳容仍挤着三分矫情的愁容,试图打动月牙儿。
“不是。”她断然以对。
“那么?”秦媚娘又是一副不达目的,绝不松口的缠劲儿。
“我可以一提,但我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几分分量,希望秦妹妹别冀望太深。”月牙儿直道心中的顾忌。
哼!托词!如果连月牙儿都说不上话,那后宫还有谁有此能耐?!
秦媚娘硬是压下满腹的火烧与怨怒,“只要姐姐肯帮忙,成事就在天了。哦——是在皇上。”又是一抹似假还真的嫣红,夺目却虚假。
“启禀娘娘。”兰儿的声音再度响起。
月牙儿睨了兰儿一眼,示意她直言无碍。
“水莲宫的柳淑妃来访。”兰儿不露声色地禀告。
“有请。”月牙儿却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受。
“姐姐,我想我也该告辞了,你别忘了喝这汤哦。”她粲笑如花地说着。
目的已经达成,秦媚娘便扭着腰与柳淑妃擦肩而过。
彼此仅是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面露微笑,但那笑——似乎牵强了些。
月牙儿却不曾察觉。
“这是给德妃娘娘你腹中婴儿的。”柳淑妃从水袖中徐徐地取出一只红色锦囊。
“这是?”月牙儿没有收下。
“德妃娘娘不妨打开看看。”她说得真诚,秀致的脸很容易博得人的信赖与接纳。
“这……”月牙儿有些犹豫。
“青苑绝对真心,如果德妃娘娘觉得青苑这么做会造成你的困扰,我自当收回这礼。但还望德妃娘娘明鉴,我只是诚心为这孩子祈福。”
自入宫以来,月牙儿一直没有真正的朋支,甚或是姐妹可以谈心,柳青苑的一片赤诚让她卸下心防。
“谢谢你,柳淑妃。”无波的容颜,动容了。
柳青苑只是引颔浅笑,鼓励月牙儿收下锦囊。
月牙儿亲自接过红色缎质的小锦囊,淡雅清香的馨香幽幽地钻入鼻端,她立刻感到一阵心旷神怡,久绷的神经也缓缓松弛。
“打开看看。”柳青苑说。
月牙儿已猜出囊中之物是什么,竟有些受之有愧。
柳青苑自是看出她的迟疑,再次开口道:“小小礼物,别挂在心上,它不仅代表我的心意,更代表一个女子对你的欣羡,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如德妃娘娘这般幸运得其所爱。”
话毕,柳青苑的两泓深幽流泄出丝缕遗憾,牵扯朱唇,涩涩一笑,含尽一个后宫女子不得倾爱的无奈。
月牙儿忽然有些同情她,“柳淑妃——”蓝湛的瞳眸瞬间蒙上一层怜悯。
陡地,柳青苑敛下自艾自怜,晃眼间,闪过一抹淡不可见的阴鸷,“看看喜不喜欢?”
“哦——”月牙儿显然没有捕捉到那诡谲的精光,连忙拆开锦囊的丝线。
奇怪的是,拆扯纱线的同时,指尖不断地传来轻微麻颤的感觉,却又不是那么明显,然而鼻端幽幽绽放的馨香,却让她忽略这种微不足道的触感。
就在她打开红囊时,月牙儿微微惊喃:“它好美!”一抬首便迎上柳青苑一如往常的淡笑。“这太贵重了。”
“若说贵重,倒不如说,我渴望分享德妃娘娘为人母的喜悦。试问,天下的母亲哪一个不是将最珍贵的一切给孩子?”
“青苑——”她委实不知如何接口。微胀的胸口被这突来的感动塞得满满的。
她手握着这枚由青、蓝、红三色合成的睡蓬翡翠玉坠,思乡的心,仿佛找到了出口。
“谢谢德妃娘娘愿意叫我一声青苑,期望孩子出生时,妹妹我也有机会多抱抱他。”
“那是自然的。”当心防卸下,请求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
“谢谢德妃娘娘。”柳青苑还是谨守本分,不敢蹈矩。
“青苑,如果你愿意的话,私底下你可唤我珞映。”月牙儿顷刻间掏心掏肺。
“青苑不敢,只求唤您一声映姐姐。”不忧不求的粉颊,逸着一抹清雅。
“就依你。”月牙儿刹那间感觉回到了楼兰,手足之情在心间晃荡不已。
送走了柳青苑,她抓着锦囊的手指,又隐隐地传来轻微的麻颤感却在兰儿的问话下被掠过。
“公主,秦贵妃送来的雪莲蛤汤,您可想尝一尝?!”私下没人时,兰儿还是直呼月牙儿为公主,慧黠的双瞳布满了不信任。
“你哟!”她笑了。
这个兰儿真不愧自小跟着她,她心里想什么,这丫头总能猜着个七八分,显然她和自己一样,并不欣赏秦媚娘。
“谁知道她会不会在里面下毒!”兰儿一脸鄙夷。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月牙儿警告道,拿着锦囊的指尖又是一阵麻。
“是,我这就拿下去喂狗,看看那狗会不会可怜地升天。”兰儿压低声量地戏谑道。
“兰儿!”月牙儿连声制止,生怕这丫头心直口快易遭杀机,毕竟这儿不比楼兰,虽说今个儿她得皇上宠爱,那不表示她可以为所欲为!
“是。”兰儿嘟起小嘴,佯装无奈。
“你若不放心,就用老方法试试。”月牙儿忽然不忍再苛责。
“是。”兰儿喜上眉梢,立刻从前襟取出一支特制的银针,放入那碗已冷的补汤中……
“如何?”月牙儿远远地睇着她手中的银针。
这支银针可是她们楼兰国的稀有之宝,任何毒物皆逃不过它。在楼兰国仅有三支,一支为父皇所有,另外两支则分别由她与孪生的哥哥保管,此次远赴洛阳,父皇特别交代她必须携带它随行,以防不测。
“奇怪了,这个女人竟然没下毒手?!”兰儿狐疑地挖苦,左看右瞧地盯着银针,似乎不相信这个结果。
“或许她只是个话爱不掩其性的人,而非心思诡诈之辈。”月牙儿也发了一口气。
“不可能!”她说得斩钉截铁,霍地,摔掉手中的白瓷玉碗,“也许她将毒涂在这碗上,”只见花厅中碎片四溅,乒乓作响。
“兰儿!”月牙儿到口的指责又收了回去。因为自己和她一样——怀疑秦媚娘。
兰儿却以为公主担心玉碗打碎的事,连忙围场,“公主,请原谅兰儿放肆,奴婢实在是担心您的安危,我自会向秦贵妃请罪,就说清洗玉碗时,不小心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