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幽篁园里的婢女吗?”少年不答反问。
“啐,我看来像婢女吗?我可是客人哪!”她撇撇嘴,有些不悦。
臭唐凛霜!都是他硬要她穿上婢女的衣服,才会害她被人误认成婢女。
“真对不起,是我搞错了。”少年扬起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还道了歉,她心中的些许不悦也就烟消云散了。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叫住我?”
“喔,我叫唐凌霄,是唐门的十三少爷。”他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向她,“我想请你帮忙把信带到幽篁园里,交给我的哥哥唐凛霜。”
她的手原本已经伸了出去,听到唐凛霜的名字,停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缩了回去。
“他是你哥哥,干嘛要我帮你转交?你自己拿去给他就好了。”
难怪这个唐凌霄看来很面熟,原来是长得像唐凛霜!不过他们兄弟俩的性子倒是全然相反,一点也不像。
“我也想自己拿给他,可是他不准我进幽篁园,而且……”唐凌霄的笑脸瞬间变得黯淡,低声道:“而且他不想见到我……”
“啧,他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居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弟弟!”她皱皱眉,为唐凌霄打抱不平。
“这不是我哥的错。”他摇摇头,再度递出了信,“姑娘,麻烦你帮我把信交给他好吗?”
“好吧,我帮你拿给他。”她伸手接过信。
“谢谢你。”他重展笑容,问道:“对了,还没请教芳名。”
“我叫温暖儿。”
“温姑娘,有劳你了。”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温暖儿耸了耸肩,把信塞进衣袖里,带著愉悦的心情迈入幽篁园。
※ ※ ※
虽然记著要把信交给唐凛霜,但是温暖儿跟在残夏身边忙了好一阵子,始终没见到他。
快到午时的时候,她借口早饭没吃饱,央求残夏让她提早休息,然后便溜进了厨房,准备进行她的计画。
?就跟整座幽篁园所有的布置一般,厨房也是干净雅洁,里头的厨子们即使是在忙碌中,动作仍是从容俐落。
温暖儿观察了一下,挑上了一名正把酱油从瓮里舀进罐子的帮厨。
她搬出肚子饿当借口,自愿帮忙舀酱油,请那帮厨炒点小菜让她止饥;那帮厨不疑有他,当即离开去取佐料。趁著这个空档,她舀起一匙酱油,背转身子,对著酱油呸呸呸的连吐了三口口水,然后才装进罐子。
嘿嘿嘿,口水这种东西,她自己吃到了不打紧,别人吃到了也不会生病,但是唐凛霜如果知道他吃的菜里面有她的口水,肯定会气得半死!
越想,她越是得意,快手快脚地装满了罐子,里头或许有半匙的份量都是她的口水呢!
※ ※ ※
到了午饭时间,唐凛霜终于出现了。
饭菜送上来以后,温暖儿发现里头有红烧鲤鱼也有炖肉,这两样菜都少不了酱油,当然也就少不了她的口水啰。
她心中暗暗偷笑,表面上却不露丝毫痕迹,免得让唐凛霜发现不对劲。
等到他吃完了,她就把口水的事告诉他,不知道他会气成什么样子呢?哎呀呀,真是教人期待呢!
忽地,她想起了唐凌霄拜托她的事。
考虑到唐凛霜大怒之下,可能会把她赶出去,她决定趁现在先把信交给他,免得他吃完以后,她因为太过得意,忘了先提信的事就讲出菜里有口水。
“喂,你弟弟要我把信拿给你。”她抽出衣袖里的信,甩了甩,随口道:“你们两个长得挺像的,不过唐凌霄做人比你好多了。啧,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兄弟怎么会差那么多呀!”
话刚说完,就听见堂上众人同时倒抽了一口气,神色惴栗。
温暖儿对众人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转头想要询问一旁的残夏,她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来沉静的容颜多了惊慌。
诡异的沉默扩散,却止不住她的好奇。
她将目光调向唐凛霜的位置,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了她的面前,无声无息,犹如鬼魅。
“你……”
话刚出口,忽见冷光闪耀,幻化成干百道银芒,在她的手边窜动,片片雪花般的纸屑随之飘散。
须臾,银芒台而为一,倏地指向她的咽喉。
“收回你的话。”森冷的语气犹如霜刀,划破岑寂。
她怔怔地望入他的眸。
幽闇的瞳仁闪过嗜血的杀意,那双素来冷漠的眸子此刻下再无情无绪,燃烧著狂烈的怒火,仿佛一触及便会灰飞烟灭。
然而,震慑她的并不是他的怒气,更不是那抵住她的剑锋,而是他藏在愤怒之后的悲伤与恨意。
“你……要我收回什么?”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好轻好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她不懂,不懂自己在怕什么。
更不懂的是,激怒他不是她一直想做到的吗?为什么她不觉得开心得意?
虽然那几句都是无心的话,可是既然惹恼了他,她就该感到高兴呀!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
随著心底一声声的疑问,她凝视著他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觉间显露了她的迷惘。
迷惘,原该是她对自己心事的反思,然而,唐凛霜却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的迷惘,变成了对他的质疑。
依稀,他又见到一张张鄙夷嘲弄的狰狞脸孔,这些脸孔慢慢重叠,最终和她的容颜化作一体。
剑尖前递,腥红的血缓缓渗出。
颈上的刺痛唤回了她远扬的心绪,她蓦地回神,震惊地退开半步。
“你想杀我?!”
微颤的语音打破了他的恍惚。
当剑尖上刺目的红映入他眼中时,他敛去眸底不该显露的情绪,再度恢复成原本的冷漠,只是仍挥不去眉宇间淡淡的沉郁。
他一扬手,染血的剑尖擦过她的衣袖,抹去了血迹,随即化成一道银弧,扣在他的腰际。
他孤傲地挺直了背脊,斜睨她一眼,旋身远去。
无言地凝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她捏紧手中仅存的一小截信封,在众人责怪的眼光中,缓步离开。
※ ※ ※
跨出了幽篁园,唐凛霜的脚步陡然加快,恰如他杂乱翻腾的思绪。
对他而言,温暖儿不过是名无足轻重的女子,即使如此,她言语间透露的轻蔑仍勾动了潜藏在他心中的过往。
无人敢提起的禁忌一旦被触及,他才发现过去依旧牢牢的束缚著他,阴暗的回忆是一副沉重的枷锁,让他无法摆脱。
或许,这是因为……他从来不曾想过遗忘。
就算想忘,又如何能忘?
至今,他仍记得母亲的鲜血流过他手掌时的感觉,温热而湿粘……
他伸手在衣袖上抹著,仿佛这样就可以擦去记忆中的血迹,但终究徒劳无功。
然而,即使真能抹去又如何?过去并不会改变。
急促的步伐突然停下,寒冰似的眸光无情地射向挡在路中央的男子。
“闪开。”
“不闪又如何?”唐月剑神色自若地挑眉,全然不将他当作一回事。
唐凛霜剑眉一轩,傲然昂首道:“你我还有几笔帐尚未清算,你想现在解决吗?”
“火气这么大,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凌霄的婚事?”唐月剑斜睨著他,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弧,“你在妒忌凌霄吧?虽然他今年才十六,而且还在守父丧,但是已经有一堆名门世家抢著要把女儿许配给他。想来是看准了凌霄才是二房的正统继承人,你不过是暂时帮他顾著当家的位子。”
顿了顿,看到唐凛霜的神情愈发冷肃,唐月剑微微一笑,“之前我在路上遇到凌霄,他说他把四婶娘家写来跟四婶商议婚事的信,托人转交给了你,想请你这个哥哥帮他下决定。不知道你决定的如何呢?”
“不关你的事。”唐凛霜一脸漠然。
“三哥。”唐月剑唤著,语气里盈满嘲讽,“你可别因为私心而阻碍了凌霄的婚事。”
“如果你挡路只是要说这些,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滚了。”唐凛霜冷冷地横了唐月剑一眼。
傲然的表相下,他原已纷杂的思绪却因这番话而更加错乱,但他绝不在他面前示弱。
唐月剑也不多作纠缠,挑了挑眉,退到一旁,任由唐凛霜离去。
他离去以后,唐月剑原本打算回到居所,但心念一转,却定往相反的方向,沿著他来时的路往幽篁园而去。
走没多久,就看到温暖儿匆匆忙忙地奔来。
这时,她也瞧见了唐月剑,立刻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了他面前。
“唐四哥,我正要找你呢!”
发现她衣袖上沾有血迹,脖子上也残留著已经凝结的血迹,他诧异地问:“你怎么受伤了?”
如果他没看错,那伤痕应是剑尖所致。莫非是唐凛霜下的手?
“我糊里糊涂的把唐凛霜给惹毛了,结果……”她抚著伤处,想起唐凛霜当时的神情,心微微一颤,两弯月眉不自觉地紧锁。
“伤得怎样?要紧吗?”